第44章

許嘉樂快到順城的時候又給付小羽打了個電話問具體位置。

或許是直到這一刻,“許嘉樂會出現”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才有了真實感。

也正因為如此,付小羽站起身,看著四下的一片破敗場景,忽然有點不安。

人生看似光鮮,但說到底,b市是面子、那輛蘭博基尼也是面子。

他的裏子是這座小小的順城,而只要想到要讓許嘉樂看到這一切,他已經提前地感到了局促和窘迫。

“嘿——!”

但許嘉樂沒有讓他沉浸在這種思緒中多久。

就在付小羽看著幹枯的河床發呆的時候,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好久不見啊,付小羽。”

付小羽無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

穿著黑色皮夾克的alpha提著大大的貓包,頭發被北方的風吹得淩亂,正笑眯眯地站在夜色裏看著他。

付小羽想,或許他會永遠都記得這一幕。

“好久不見,許嘉樂。”

他有些笨拙起來。

因為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他忽然意識到,對於他來說,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很高興見到你,許嘉樂。

“你就在這兒待了半天?”

許嘉樂問他:“有什麽好玩的嗎?”

付小羽趕緊搖了搖頭,當然沒有。

“那一塊兒溜達溜達唄。”許嘉樂並不在意,或許是他的態度太過於自然,付小羽竟然就這麽和他並肩往遊樂園裏面走去。

“這兒荒廢多久了啊?”

許嘉樂看起來倒挺感興趣似的,在昏暗的夜色中一邊四下張望著,走了幾步,幹脆一步步踩著樓梯走上了海盜船。

樓梯發出了嘎吱嘎吱的刺耳響動,整個設施的鐵架子都微微顫動了一下,許嘉樂並不在意,而是很自然地打開海盜船掉了漆的鐵門,然後在前排坐了下來。

很臟的。

付小羽心裏遲疑了一下,可是還是走了過去,無聲地坐在了許嘉樂身邊,alpha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順著夜風飄散到了他的身上。

“我也不知道。我上初中那時候,這裏還很熱鬧的。”他這才嚴謹地回答道,頓了頓,又輕聲說:“那會兒,一到了夏天,遊樂園門口會有個小夜市,賣冰棍、涼粉、棉花糖還有炸串,很多初中生高中生一到了晚上都會來玩。”

或許是他說得太詳細,許嘉樂轉過頭看著他問:“你也常來?”

“沒有。”付小羽低下頭:“我那會兒……在少年宮上奧數課。”

他沒來玩過,只是路過的時候看到過。

後來等他大學畢業再回來時,遊樂園不知何時已經漸漸荒廢了,這似乎也是每個北方小城的宿命。

付景對這些很遲鈍,只是大喇喇地說:沒辦法,年輕人都走了,誰還去那地方玩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沒人管了唄。

所以荒廢多久了呢,他真的不知道。

許嘉樂低低地笑了:“因為數學,錯過了海盜船、錯過了炸串,不值得啊,付小羽。”

他說得直接卻也戲謔。

可是付小羽卻忍不住想,是啊,或許真的不值得。

這麽多年,他為了學業、為了要成為人上人,雙眼只盯著前方,至於兩側的風景,他從未去看過。

但那些風景,就像這座曾經孩子們的樂園一樣,原來不會一直等他。

等他忙完了想起來了的時候,有些風景,注定已經荒涼。

“今天,我陪我爸去掃墓來著。”

他忽然有些沒頭沒腦地開口了:“清明節快到了。”

“嗯。”許嘉樂耐心地等著他繼續。

“姥姥和姥爺走得很早,所以以前掃墓時,我沒有太傷心的感覺。”付小羽說:“可是今天不一樣,今天我忽然想……”

“許嘉樂,如果韓江闕真的不再醒過來了,文珂總有一天也會放他走的,是不是?”

alpha沒有馬上開口,而是點了一根煙。

北方的夜色又深又沉,於是煙頭上就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一點火光。

“是的。”

許嘉樂沉聲說。

“付小羽,你還是很想他,是吧。”

“嗯。我有時候會想,如果那時候,韓江闕找我幫他報復卓遠的時候,我沒有拒絕他,是不是今天,他就不會……就不會躺在那兒了。其實我明知道他腦子不太好使的,我應該幫他的。”

付小羽盯著許嘉樂指尖那簇火光,喃喃地說。

這句話,從韓江闕出事起就悶在他的胸口,如今他終於說出來了。

一個多月了,付小羽知道他已經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撕心裂肺的傷心,可是鈍痛是漫長的,長長地、綿延地把他撕扯開來。

“作惡的人是卓遠、也只有卓遠一個人。”許嘉樂慢慢地說:“這句話是你說的,記得嗎?”

“你不能把所有事都一口氣攬到自己頭上,這其實也是不負責任的一種——還有這句話,也是你對文珂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