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風繾雪隱約覺得,從自己燒掉廚房的那一日起,謝刃好像就變得越發黏人了,簡直像一塊在陽光下被曬軟的糖,甜是甜的,但就是摳都摳不幹凈。比如說此時此刻,他就不得不卷起手中書冊,反手敲了一下對方的頭,催促:“你不去練功了?”

“去,但想多陪會兒你。”謝刃從身後圈著他,將下巴抵在肩頭,“好香。”

風繾雪納悶地想,這沒有道理啊,燒廚房有什麽值得他愛意大增的?思考了半天也沒得出答案,最後只好說:“謝刃,你好奇怪。”

“我哪裏奇怪。”謝刃又親了一口,這才站直身體,“太陽有些曬,我先送你回屋休息。”

風繾雪道:“‘屋’距離我只有不到五步路。”

五步也要送,一寸也要送。謝刃牽著他的手剛站起來,遠處就禦劍行來一人,月映野手拎乾坤袋,穩穩落在院中,他目光首先就落在了兩人緊扣的十指上,不滿道:“如今正值午時,島上靈氣充沛,你為何不去修習?”

謝刃還未說話,風繾雪便已岔開話題:“鷹是裝在乾坤袋內嗎?”

“三只,都在這裏。”月映野道,“性子有些烈,費了我好一番力氣方才馴服,從長夜城到此處,它們已經餓了整整一路,隨時都能掠夢。”

風繾雪在月映野來之前,其實還是有點困的,但現在睡覺變成任務,他突然就又不困了,精神得雙眼爍爍,像是隨時都能繞起山頭跑三圈。

月映野倒也沒催,見小師弟活蹦亂跳跟個兔子似的,便先帶著謝刃去了後山,檢查他的長進與功課。留下風繾雪一人在家,更無聊了,幹脆去修廚房,爬上屋頂亂七八糟地鋪了一會兒隔熱的銀草,將自己累得氣喘籲籲,於是裹著暖呼呼的陽光往草堆中一躺,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白日裏睡覺,最易做夢,這回也不例外。月映野與謝刃正在探討修習之事,突然就見那三只掠夢鷹已經盤旋至上空,呈掠食之態,於是趕忙返回住處!謝刃人還沒落地,右手便先以靈焰為鞭,當空呼嘯卷起夢珠,又一個飛撲,牢牢將其攥進手中!

掠夢鷹眼見到嘴的食物被奪,不滿地張開雙翼盤旋長鳴,巨翅帶動大風,風繾雪被驚得爬了起來:“出了何事?”

月映野要過夢珠,見它剔透圓潤,上頭還纏著淺紅柔光,像是浪漫繾綣極了,便微微皺眉道:“我聽聞夢珠是以顏色區分好與噩,小雪這夢,看起來不像是兇險重重,莫非數千年前發生的事,並不像我們想得那般血腥殘忍?”

他一邊說,一邊手指一錯。謝刃想攔沒攔住,風繾雪的“不要”也被生生扼斷在喉嚨!他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夢被徐徐鋪開,修葺一新的廚房,嫻熟的刀功,真是好一番煎炒烹炸的熱鬧景象!而謝刃則是一副很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一邊驚嘆一邊圍著滿桌家鄉菜來回轉,口中連呼,好大一碗肉,至於下一句是什麽,不知道,因為夙夜上仙實在無法接受小師弟一臉冷漠揮舞鏟子的詭異畫面,揮手招來一道狂風,將夢境狂躁地吹散成蝶。

在碎裂翻飛的蝶翼中,風繾雪覺得自己有些抑郁。

而比他更抑郁的,是大師兄本兄。要知道小師弟在仙府中時,可是連廚房門在哪裏都不知道的啊,成日裏就只穿著他飄逸的白衣,手拿一把做樣子的好看折扇,施施然穿過竹林,穿過涼亭,穿過遠山與秋雲,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怕只是不小心被燙了一下,都會引來周圍仙侍一片驚呼。

誇張是誇張了些,但地位就是這麽個地位,可怎麽一入世間,就開始做夢替人做飯了呢,還給他自己夢了個圍裙,倒是齊全。

月映野被這種巨大的落差包圍著,蹲在墻角不發一言,甚至稍微暈眩。風繾雪也蹲在他旁邊,伸手拍拍肩膀,半天,說了一句:“節哀。”

大師兄立刻就被氣得更半死不活了。

謝刃後退兩步,不打算加入這戰局,於是溜進只剩一半的廚房泡茶。過了一陣,風繾雪也進來,一踢他的小腿:“你,將方才的事情忘了。”

“方才,方才不是什麽什麽都沒發生?”謝刃將托盤遞進他手中,“你師兄喜歡的碧口龍井,端過去吧。”

風繾雪走了兩步,回頭命令:“往後若再有夢珠,你得等我醒來之後再看。”

謝刃繃起臉:“好。”

然後等人離開後,撐著灶台笑了半天。待他回到前廳時,那師兄弟二人已經在討論著仙府的事,看起來是達成一致,齊齊忽略了令雙方都很崩潰的神廚之夢。

謝刃也坐過去聽了兩句,在曜雀帝君的幹預下,修真界的各大宗門排名已經悄無聲息發生了變化,原本位列最前的銀月城風氏,因為不願配合寒山金殿修建降妖高台,在其余任務上也多有推諉,所以便被派往最為苦寒艱險的地界鎮妖,由家主親率弟子駐守,已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於世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