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謝刃隨便尋了個理由:“沒什麽,在想給天道長療傷的事。他被九嬰禁錮了百余年,身魂皆受損,璃煥他們方才已經花了大力氣,人卻始終不見醒。”

風繾雪道:“我過去看看。”

謝刃:“好。”

他答應得爽快,而風繾雪卻又疑惑起來:“你這回怎麽不攔著,說我靈力虛耗,先不要管天無際的事了?”

謝刃被問得啞口無言,攔著,要怎麽攔,如何攔?在春潭城仙船上時,玄花霧被冰霜制服,曾有修士連連感慨,說瓊玉上仙的符咒果真厲害,自己當時未曾細想,可現在鮫綃圖內也降下了一場同樣的冰雪,甚至能壓制住自己的紅蓮焰,這世間能一劍封海、一劍縱雪之人本就不多,而若在此等深不可測的修為基礎上,還要外加“長得極好看”五個字,那也確實不難猜。

水妖其實是露出過兩回破綻的,一是初見時那莫名其妙的“窮且益堅”,二是有一回不假思索說了句“瓊……風公子”,自己當時還在想,這窮瘋公子是個什麽奇怪口誤,現在一想,窮瘋的好像只有自己。

求娶個風氏的小姐都要用滿船聘禮壓渭河,那若換成……謝刃看了眼風繾雪,窮人不說暗話,我覺得我好像真的拼不了財力了。

風繾雪擔憂地問:“你到底怎麽了?”

謝刃握住他的手,不甘心地捏了捏:“沒事,心裏煩。”

“被困在這裏出不去,就開始煩了?”風繾雪撐著他的肩膀站起來,“事情還沒到山窮水盡時,你休息一會,我去看看天無際。”

謝刃目送他去了另一頭,自己枕著手臂躺回沙灘上,看著碧藍長空,繼續一件一件整理往事。

若對方當真是瓊玉上仙,卻突然化名為風氏子弟,出現在長策學府中,肯定是有理由的。

而他在來到長策學府後,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幾乎稱得上是寸步不離,白天盯著不準逃課,晚上盯著背誦《靜心悟道經》,出門降妖時也總是同行,甚至連放假時要一起回家都約好了。那麽很明顯,自己就是那個所謂的“理由”。

可堂堂上仙,為什麽要喬裝來到自己身邊呢?

謝刃微微皺眉,他當然還沒自戀到腦補出“仙女在天上看到田間放牛郎,一時芳心大動於是私自下凡”這種橋段,太扯了。再一細想,在自己為獵鳴蛇燒毀巍山時,璃煥就警告過一句,說當心師父寫信去青靄仙府告狀。

難不成師父不僅真去告了狀,還專門請來一位上仙管著自己?

謝刃腦袋嗡嗡響,好像也不大可能啊,自己哪有這麽大的面子。但事實擺在眼前,高人就在我身邊,而且還溫柔體貼照顧有加,跟個田螺……公子似的。於是謝刃繼續琢磨,這回他把注意力放在了那本《靜心悟道經》上,背靜心經,又不許與何歸走得太近,其實可以做出同一種解釋——擔心自己會步入歧途,一朝入魔。

他一下子坐起來,非常匪夷所思地想著,不是吧,難不成我是什麽千年一遇的邪魔災星轉世,天生就是橫行四野血雨腥風的命,所以仙府要特意派個人來盯著我,安撫我,引導我?

“阿刃,阿刃,謝刃!”墨馳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想什麽呢,我叫你三四聲都沒反應。”

謝刃被他打斷思緒,隨口敷衍:“想要怎麽出去。”

“那你現在可能不用想了。”墨馳道,“天道長醒了。”

“哦。”謝刃站起來,“我去看看。”

墨馳納悶地看著他:“你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激動?那可是被九嬰折磨了百余年的天無際,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被救醒,外頭的大長老們都未必能做到。”

謝刃看了眼遠處的風繾雪,單手搭住墨馳:“不是不激動,是沒心情激動,走,扶我過去。”

墨馳不解:“你腿也受傷了?”

謝刃如實答:“我腿沒傷,就是有點軟。”

墨馳:“……”

璃煥舉著水囊,喂天無際喝了些水。

他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只能僵硬地坐著,聽眼前這群陌生的小輩們粗略講述百余年間發生過的事。近處的海面上,許多小鮫人正在歡快地遊來遊去,令他的思緒恍惚又回到了從前,那艘遠航的大船,以及同樣穿行在浪花間的鮫群。

風繾雪問:“天道長,這百余年來,你一直被九嬰困在這幅鮫綃圖中?”

天無際長嘆一聲:“也是我當時大意。”

那年,有傳聞說南洋有妖邪為禍,他便打算前去一探究竟。商船剛剛起航時,一切都顯得那麽風平浪靜,船上的織女和蠶娘們經常談論紡織技法,所以那段時間只要一登上甲板,就能看到四處都掛著亮閃閃的美麗織物,在陽光下閃爍如寶石。

而這寶石一般的光澤,也順利引來了大批的怯生生的鮫群,船上的旅客對此並不意外,因為鮫族本就善於紡織,船主更是在船尾處多加了一艘小平船,能讓鮫人們趴在上頭,同織女一起交流,雙方的關系很快就變得親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