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扶上馬送一程(四)

所謂五蠹,乃是韓非在一篇文章裏提及的損害國家利益的五種人:儒生、縱橫家、遊俠、逃兵、商工之民。在這五種人裏,韓非把儒生列為國家內部蛀蟲之首!

這種觀點當然不正確,或者說不完全正確。但是在金陵日報這樣的大報上摘抄了一部分出來,理所當然的引起了絕大多數儒生的強烈反感。

這種情緒,不要說東林諸君子了,便是當初金陵日報的總編張以誠都強烈反對刊登。但在朱由棟的一再要求下,特別是朱由棟向張以誠說明,不刊登五蠹,便不能刺激東林也踏足報業,由此不能更有效掌控輿論後。張以誠才捏著鼻子認了。

說起來,還是黃冊庫的現場教育比較深刻的緣故,張以誠才勉強配合。因為,這篇文章刊登幾個月後,遠在木邦和寬甸的孫承宗、熊廷弼也來信表達了不滿。賦閑在家的沈鯉和呂坤更是直接來信痛罵,害得朱由棟不得不親筆寫信詳細解釋了一番,並各種保證:我只是原文摘抄,不代表我支持韓非的論點。退一萬步說,我反的也只是腐儒,絕不是諸位老師這樣經世致用的大儒。如此折騰一番後,才算是勉強過關了。

連太孫內部陣營都對這篇文章如此反感了,就不用說東林了。由此,東林書院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強行介入報業,進而陷入了這個大泥潭。

現在,東林要用論戰來蹭熱點,當然是挑《五蠹》為突破口。

對這樣的挑釁,朱由棟的反應是:我為啥要接招?

“世澤,這個事情吾交給你來辦了。東林對《五蠹》的駁斥,我們不用理會。畢竟當初我們只是原文摘抄,並不持任何立場嘛。前幾個月,我們不也原文摘抄了一些縱橫家、兵家、陰陽家的文章麽?不都是沒有持任何立場嘛。如果我們針對東林的這篇文章進行反擊,豈不是坐實了我們是支持《五蠹》論點的?”

“是,殿下放心,東林這麽粗淺的圈套,別想臣上當。說到這個,東林倒是給了臣一個機會。臣是這樣想的,現下臣負責的第十五、十六版要做的是,待東林的制藝講解刊載了二十來期後,發表數篇文章,分析我朝立國到現在,歷任狀元時文風格的轉變。”

“哈哈哈哈,聰明!如此一來,一開初對東林感恩戴德的平民士子們,怕不是對東林要恨之入骨。”

“這都是殿下教得好,打人的拳頭,必須先縮回來再打出去才有力量!”

“正是如此!不過這個事情呢,雖然不經過張先生的手,但你做之前還是要跟張先生通報一聲。吾看得出來,張先生最近心境很是糟糕。”

“是,臣知道該如何做。”

跟張世澤交待完了報紙上的反制準備後,朱由棟又找來了田爾耕。

“都搞清楚東林的銀子是來自哪裏了吧?”

“是,臣的屬下已經全部查明。自今年六月開始,各地士紳對東林日報的經費支持便已經近似於無。近期之所以東林更夠將他們的報紙擴版,主要還是靠著李三才和華亭徐家的資助。臣得到的消息是,李三才出了七萬兩,徐家出了三萬兩。”

“哼,李三才這個漕運總督居然這麽有錢?”

“呵呵,殿下,臣得了您的指示,派出專人盯梢此人。方才發現此人極不簡單啊。此人在和東林的顧憲成見面的時候,第一次是在李三才住處的前院,那地方除了一道籬笆,整個兒都是對外開放的。兩人在那裏就著一碟青菜下酒,還請了門房的老頭子作陪,賓主相談甚歡。第二天晚上李三才請顧憲成去他家在鳳陽開的一家酒樓,一頓飯就花了二千兩銀子。”

“哼!這家夥連自己的老師都能出賣,還有什麽不要臉的事情是做不出來的。”

王錫爵是李三才的老師,當年因為京察與東林黨的前輩趙南星發生沖突被迫致仕。但萬歷心裏一直都覺得王錫爵是個好首輔,所以在前年(1606)沈一貫、沈鯉致仕後,萬歷一心想把王錫爵給請回來。

但是此時東林黨已經不是雛形,而是實體了。所以兩京禦史言官們紛紛上書要阻止王錫爵入朝。

1607年,王錫爵寫了一封給萬歷本人的密信,讓自己的家人送到北京。這封信裏有這麽一句話:言官們的彈劾奏章,一概留中不發,就當他們是禽鳥之音好了。

當王錫爵的家人帶著這封密信經過李三才的駐地時,李三才灌醉了這位信使,偷看了密信,並將其內容廣而告之……至此,王錫爵的仕途徹底斷絕。而李三才這位出賣自己恩師的家夥,在大明朝這個號稱道德治國的國度,居然得到了言官們“大義滅親、一身正氣”的高度評價……

所以,輿論這個東西才是如此的重要。畢竟,誰掌控了輿論,誰就能想說什麽,就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