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母子促膝夜談

當朱由棟和趙士禎在秉燭夜談的時候,當今的皇帝朱翊鈞,也在慈寧宮和自己的母親促膝而談。

雖說在當初國本之爭的時候,李太後堅定的站在了朱常洛一邊,把萬歷搞得很是狼狽。但一方面萬歷本人搞國本之爭的根本目的不在廢立,另一方面則是,這位大胖子皇帝,真的是個孝子。所以,只要有空,萬歷還是要來看望李太後的。

本來呢,這一天的上午處理了那麽多國家大事後已經很累了,萬歷只是想著下午過來進行常規性的看望。但不知道怎麽的,母子二人一談起來後,竟然越來越投機,最後幹脆摒棄了下人,兩個人面對面近距離坐著,一直談到了晚上。

“孩兒記得,小時候不懂事,在宮裏胡鬧,發酒瘋。結果母親讓孩兒讀《霍光傳》。呵呵,現在回想起來,若是當初母親讓翊鏐來做這個皇帝,孩兒去做潞王的話,哪裏像今天這樣辛苦啊。”

“哼~”雖然面前的這個兒子,已經長成了一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但李太後還是輕輕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萬歷一下:“你當初可不是這麽想的,那時候你可是痛哭流涕,連連叩首求饒呢。”

“哎~~所以說那時候孩兒蠢啊。皇帝這個位置這麽難坐,那時候居然還搶著當。看看翊鏐吧,孩兒聽說,他在衛輝過得舒服得很哪,整日裏就和一幫文人吟詩作對,要不就是作畫行樂。哪裏像孩兒這樣,每日裏為了整個大明的運轉而焦頭爛額。”

“為娘知道你日子過得苦,外面的朝臣乃至言官,為娘在嘉靖年間就知道他們的厲害了。但是有什麽辦法呢?世廟(嘉靖)就曾對你父親說,做君王的,以一人治天下,也以一人敵天下。皇帝,注定是艱苦而又孤獨。”

“呵呵……”無奈的一笑後,萬歷擡頭看了看屋頂:“其實孩兒小時候做太子的時候,多少覺得父皇性子太弱,什麽事情都是高先生怎麽看,高先生說了算。孩兒當時覺得吧,若是什麽都是高拱說了算了,那這個皇帝幹起來有什麽意思呢?現在看來,父皇真的是有大智慧的人。他有了高先生,就只需要管住高拱一人就行。其他的朝臣、其他的問題,自然就有高先生去給他對付。如此,可就輕松太多哪!”

“為娘從來都是佩服你父親的,外人以為他柔弱,其實內心堅定得很。”也擡起頭,稍稍緬懷了自己的亡夫後,李太後表情復雜的看向了萬歷:“其實,你原本也是有機會像你父皇一樣的。只是你性子倔強,太過要強,所以……”

“……孩兒知道,其實張先生在的時候,我大明的情況,比現在好得多……”

“……哎,多少年了,你終於說出這句話了。早年你父親教為娘讀史的時候,曾經給為娘說過他最佩服的君王,嗯,你可知是誰?”

“這個?前漢的宣帝?又或者本朝的宣廟?”

“呵呵,總算你還知道你父親的脾氣,沒有說出漢武帝、唐太宗這樣的開創帝王。嗯,兩位宣皇帝你父親都是很佩服的,但他最佩服,是秦惠文王。”

“秦惠文王?車裂了商鞅的那個?這怎麽可能?”

“為娘問你,商鞅在秦國變法,是不是讓秦國變得強大了?”

“這是當然。”

“但是商鞅變法,也得罪了秦國的一大幫公卿是不是?”

“這個,變法肯定會這樣的。”

“為了安撫這群公卿的情緒,惠文王車裂了商鞅,但卻把商鞅制定的律法完全的保留了下來。這樣的做法,高不高明?”

“……高明!”

“你父親走得太早了,若是再給他十年、二十年,那高拱的命運不會比商鞅好多少。讓高拱去整頓國家,然後等你上位的時候就罷免了他。這就是你父親對高拱百般忍讓的目的。”

“……那萬歷元年的時候,母親怎麽也……”

“因為你父親不在了啊,高拱又不是你提拔的,若是還讓他做首輔,我們怎麽制得住他?你以為當初張太嶽和馮保搞得那些事情為娘不知道怎麽回事麽?不過順水推舟罷了。再說了,把高拱弄下去,把張居正提上來,一樣有人幹活!”

“母親要說什麽孩兒知道了,張居正就是我大明萬歷年間的商鞅,他死了之後,將其身前榮譽全部取消以平息眾怒是對的。但是不該改變他制定的各項律法……”

“正是如此。所以張太嶽死了之後,你要清算他為娘不說什麽,但你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覺得自己那套辦法能比張太嶽的辦法好。然後慢慢的去改變他留下的各種法令。”

“母親怎麽不早點提醒兒子?”

“呵呵,你父親最佩服秦惠文王,為娘呢?最佩服的是前宋慈聖光獻皇後。那位曹太後可是厲害得緊啊,大內變亂,能夠飛快的把一群宮女宦官統率起來保衛仁宗。英宗身體不好無法上朝,就敢臨朝稱制。待得英宗身體復原,馬上就能幹脆的舍棄一切權利毫不戀棧。這樣的女中豪傑,為娘在第一次讀到她的事跡時,就下定決心,終身以其為榜樣……所以,萬歷十年,你都二十歲了,為娘當然要還政於你。既然都還政於你了,為娘若是還對你的施政各種幹涉,豈不是太過於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