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狗屎般的財政(一)

“臣熊廷弼,拜見太孫殿下。”

“學生朱由棟,拜見熊先生。”

正月初七的下午,朱由棟在慈慶宮專門設置的學堂裏,見到了他的第四位老師,熊廷弼。

昨天的課程,是兩個老先生講《論語》和《孟子》。照理說,呂坤、沈鯉都是萬歷三大賢之一,乃是這個時代一頂一的大儒,來教一個四五歲的小孩還不是手到擒來。

可惜的是,他們面對的是一個現代人的靈魂。這個靈魂,來自一個經過民國、共和國諸多大家,對儒家經典進行詳細的歸納總結並不斷推陳出新的時代。所以,雖然在一些細節上,朱由棟對儒家經典並不太熟悉。但是在一些比較有名的名言,諸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等等名句上。朱由棟闡述出來的觀點,直讓兩位老先生耳目一新。

結果昨天下午的課上下來,兩位老先生的感覺就是:托大了。太孫殿下極為聰慧,果然不愧是蒼龍托生。看來回去了得認真備課,下次一定要讓太孫知道我們的厲害!

到了第二天下午,先是狀元郎張以誠來教書畫。

穿越前的朱由棟是外科醫生,是要學局部解剖學的,所以這素描功底是有的。因此,張以誠簡單的試了試朱由棟的根底後,也是大為驚嘆——看來今天的備課真的過於簡單了。

書畫之道,對於一國之君來說乃是旁枝末節。特別是前面有宋徽宗這樣的藝術天才做示範。因此,明代的皇室教育,對書畫並不看重:寫出來的字不難看就行。所以,張以誠的課程時間相對其他七位老師而言是最短的。

到了未時兩刻,熊廷弼自帶一股強大的氣場登場了。

“殿下,按照沈閣老的安排,由臣為殿下講解大明律。不過這部律法,篇幅宏大,涉及到內容浩如煙海。臣以為,殿下作為國之儲君,不需要全部學習,只需要明白其中的部分就可以了。”

“學生聽從先生之命,只是熊先生覺得,學生應該從那方面學起呢?”

“臣以為,殿下當先學《戶律》。這事關我大明國家的財稅,百姓的安居,戶口的繁衍等。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最是緊要不過。”

“先生言之有理,學生謹受命。”

“好,殿下,嗯,還有你們幾個。”隨意的朝著張世澤、李純忠、王承恩甩甩袖子,熊廷弼就目光炯炯的對著朱由棟提出了問題:“敢問殿下,我大明朝廷每年收入數百萬兩白銀,數千萬石糧食。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裏來的啊?”

“回先生的話,學生以為,這些都是民脂民膏,都是百姓從土地、工坊裏辛苦勞作得來的。”

“殿下真是仁德之人,很好!臣也聽說了殿下昔日和陳矩的問對,那麽殿下當然該知道,這筆錢糧雖然看起來數字不小,但對於我幅員兩京十三省的大明來說,還有多有不足的。”

“是的先生,學生明白。”

“那麽殿下可否知道,國家是這點收入,而百姓們繳納的,比這點收入要多多少呢?”

“回先生的話,學生妄自揣測,百姓實際繳納的,大約是國家收入的三到五倍吧。”

“……嘶~~~殿下,真是生而知之者啊。那麽殿下覺得,這多征收的東西,都到哪裏去了呢?”

“這個嘛,學生覺得,流失的稅收大概分三類。第一,路途的損耗。我大明雖然在萬歷九年開始全面推行一條鞭法,將大部分的實物稅改為白銀進行征收。但是實物稅實行了這麽多年,哪裏是完全能夠消除得了的。而只要是征收實物,這轉運過程中的損耗就是難免的。”

“嗯,太孫能夠看到這一點,確實難能可貴。臣以前在地方上做推官,也確實看到了這樣的損耗。但實話講,由於一條鞭法的大力推行,我大明實物稅的比例已經很小了,所以,這點損耗不算大。”

“是的,先生。接下來學生說說第二點,加派。由於一條鞭法簡化了稅種,使得地方上的收入變得清晰,各級官員再想在田賦上上下其手就變得極其困難,所以為了各自官府辦事方便,他們就想出了各種名目的加征。這裏面,加征額度最大的便是火耗!”

“好!殿下果然是生而知之者!殿下要知道的是,我大明明面上規定的征銀火耗大約是百一二,但實際上各級地方官府加在百姓身上的,大約是百十,做得過分的,甚至到了百二十!”

“啊?!”

發出這一聲驚嘆的,當然不是朱由棟,而是坐在旁邊的張世澤。

這位歷史本位面上殉國的大明末代英國公,這會兒才只有六歲。雖說生於頂級勛貴之家,從小耳濡目染了許多事情。但咋然聽到熊廷弼和朱由棟用如此淡然的語氣談論各級官府如此加征。現在的這位英國公世子還是忍不住發出了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