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點金手

42.

“平地一步, 縮地千裏。

道法高深者,便可如此為之。”

沒由來地,郁秋腦海裏響起了這樣一句話。

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語氣裏帶著為人師表的自持和莊重, 乍聽上去沒有多少情緒。

不僅沒有情緒,她甚至一度缺乏耐心。

對她來說, 收徒不過是為了完成系統交待的任務。

將他們培養成大佬,在未來即將到來的仙魔大戰中, 讓這些大佬們發揮出自己的能力, 使這個世界繼續維持平衡, 繼續向前發展。

到了那天, 她便可以功成身退,回到系統為她描繪出的新世界去。

再沒有比這個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更加殘酷、惡心的世界了。

她需要強大的弟子, 最好是能自己融會貫通、不怎麽需要她指點,勤奮又乖巧的。

畢竟她自己,都是在血漿中摸爬滾打, 靠著各種野路子殺出來的。

年輕的郁秋低頭看了眼剛剛撿回來的小徒弟,稍稍揚眉, 看不出喜怒。

徒弟還是太小了。

連責罵的話都不忍說重了。

“如何……才算是道法高深?”

少年的聲音響起, 嗓音裏帶著一股三月芳菲滿地的清甜, 像是春筍的脆爽, 又如新茶的幽香, 讓人忍不住地去咀嚼、去回味。

“這個只有等你道法到一定程度了, 才能窺見真正的高深, ”郁秋坐在案前,遠目看向窗外,神往地說:“若一輩子坐井觀天, 停滯不前,永遠也別想見識汪洋大海。”

小少年認真聽著,沒由來地沖她笑了笑。

他睫毛濃密纖長,平素總安靜地垂著,覆著那雙桃花似的眼睛,帶著這個年紀少有的憂郁氣質,一旦笑起來,便像是三月的桃花開在白雪皚皚的山頭,晶瑩的白雪,緋紅的花瓣,兩種鮮明的顏色交相輝映,燦爛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那是副極好看的場景,郁秋回過神來,面上突然現出怒氣。

她道:“司青,我跟你說過,不準這樣對人笑,你又不記得了?!”

少年茫然地眨了下眼睛,斂了一半笑意,注視著她,低聲說:“阿青只是看著師尊的時候,會這樣子……平時,不會對他人笑。”

郁秋冷冰冰地說:“有區別嗎?”

少年的司珩青欲言又止,垂下眼瞼。

看著喜歡的人,總是忍不住露出歡喜的神情。

但師尊不喜歡,這樣的話又怎能說給她聽呢?

郁秋拿起桌上的刀,少年擡起眸,身體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說過無數遍,你還是記不住。”

郁秋抽出刀,將那柄細長的刀橫著擱在桌上,手裏拿著刀鞘,朝他招了下。

少年司珩青緩緩站起身,來到郁秋面前,徑直跪好,低下頭,伸出略有些顫抖的雙手。

那雙手掌心已有些紅痕了。

他昨夜剛挨過打,才隔了沒多久,又要受罰。

郁秋一手捏著他指尖,一手捏著刀鞘尾端,將刀鞘豎過來,用細的那段打他。

“啪”地一聲,司青忍不住閉上眼,身體卻沒有任何躲避動作。

“說過無數遍,不準你笑,不準露出妖態,”郁秋一邊打他,一邊罵,“再笑一次,我打你一次。”

很快,司青掌心又多了幾道紅痕,一道道紅痕平行卻沒有交錯。

郁秋看一個地方打紅了,便換一個地方打,這樣不至於讓他皮開肉綻。

對於新收的徒弟,她出奇地嚴格,拔苗助長一樣,希望他盡快強大起來。

可真正責罰起來,她又總是忍不住地想護著他。

少年一雙手都打紅了,眼眶也有些泛紅,只強忍著不敢掉眼淚,頭垂得更低了。

“記住了嗎?”郁秋問他。

“嗯。”

“不準對人這樣笑,”郁秋說,“等你慢慢強大了,想要的東西便搶過來,誰欺負你,你便欺負回去,笑和哭都是最沒用的手段,聽見了嗎?”

少年緊緊咬著唇,用力點了下頭。

想要的東西便搶過來……

對師尊,也是一樣嗎?

司珩青低頭看了眼懷裏的人,眸光愈發陰沉。

抱著她的時候,身體裏仿佛有一種說不清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像是與生俱來的本能,如春蠶結繭,候鳥南飛,情不自禁地想要更靠近她。

郁秋縮在他懷裏,兩只手分別抓著他衣襟和後領,沒有任何準備,腦海裏突然浮現了過去的回憶。

阿青。

她想,原來他們過去是那樣的啊。

為什麽不讓他笑?

他笑起來可好看了。

郁秋稍稍擡起臉,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滄瀾宗主冰冷的側臉,額頭和鼻梁的弧線可真好看,薄薄的唇,兩端帶一點弧度,唇珠微微突出,冷紅色的唇上紋路極淺,像是雪後無人涉足的林間,讓人忍不住在上面留下一點或深或淺的痕跡。

他平時不苟言笑,雙唇才會看上去這樣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