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長劍革孽(第2/2頁)

他這才慌了:“爹!快醒醒!我明天就要死了,你今晚用那支筆救我還來得及!你把林稚水的存在抹了吧,金光縣七年前有場地動,恰逢國師蔔卦,算到,才得以及時救援。你刪除那次卦象,七年前聽說他如同活死人,肯定逃不過地動!爹!救救我!”

李渾就像死了一樣。

褚貞脫下鞋子,去砸李渾,準頭不錯,鞋子砸在臉上。兩眼一直看向對方,可李渾動也不動,任由鞋子從臉上滑落。

他轉而喊:“那,把行弟的屍首劃掉也行,沒了屍首,他檢查不出來真相。行弟死了,可我還活著,阿爹你忍心死了一個侄子後,再死一個兒子嗎!”

李渾動了動,似是醒了。褚貞大喜過望,“爹!”

然而,李渾只是搖搖晃晃站起來,含糊嚷聲:“吵死了。”步履不穩地隨便挑了個方向走,還大力吸了吸鼻涕,擡手捏著鼻頭使勁擤。

褚貞絕望了。

他爹未成親前也是打馬的世家公子,愛俊的少年郎,現在若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怎麽會做出如此不雅的舉動。

青年雙目赤紅,哐哐哐地拿額頭去撞柱子,缺少五石散的後遺症,令他好像被螞蟻爬在骨髓裏,又癢又疼又難受。“你怎麽可以醉!”他神色猙獰,宛若黑暗中爬出的詭異怪物,“如果不是你入贅,我本來該出生就是李家人的!這些都是你欠我的!給我醒過來啊!!!”

——他此前面對李家家主幾人,可以平靜,可以笑罵,看似從容不迫,實則是他心裏清楚,自己有一張絕對威力的底牌。然而,當底牌也要棄之而去時,他便六神無主,哪兒還能保持鎮靜?

“我會去陪你的。”他父親的聲音終於傳了過來。

“什麽?”褚貞發愣,停在欄杆前一尺,投下的陰影將那一處的血液遮得暗沉。

他父親回身,眼神清醒,哪有半分醉意,“等我到能死的時候,我會來陪你。殺人償命,明日,你安心上路吧。”

褚貞深刻意識到,自己常用的,以話語刺傷父親的手段,已然無用。

*

辛醜年,丁酉月,丁醜日

宜:行喪,安葬,合壽木

李路行於李家入棺。

褚貞被捆縛跪於他棺前,披頭散發,鳩形鵠面。

李家家主立於他身邊,沉聲向眾賓客宣布完他的罪過,擡起手,劍仆捧來李路行的戢鱗劍,或許寶劍也知自己要為主人報仇,日光投注於劍身,散著五彩光輝。

李家家主握住劍柄,揮劍而下,利刃斬向頸骨,只稍一停頓,那顆頭顱便滾了下來,令眾賓客稀奇的是,哪怕最後一秒,這惡人眼中都帶著希翼的光,仿佛在期盼什麽。

他還想期盼什麽?難道認為有人會來救他嗎?哦,聽說他娘倒是想,可惜,被李家三百劍仆圍住家門,出則殺之。

滾燙的熱血濺灑棺槨,李家家主低聲:“行兒,好生上路吧,莫要在黃泉耽擱了時辰,來世,望你能尋到好人家,嚴父慈母,將你好生教導。終究……是我對不住你。”

皇城酒家中,李家老三醉倒桌邊,橫臥不起,手似乎不慎打翻酒壺,酒水潑灑一地。

“釘——棺——”喪儀人紙花一撒,高聲喊。

就有仆人要上前去推棺蓋——這本該是親人做的,可李路行死時方十六,並未有小輩。

李家的人,紅眼的紅眼,泣淚的泣淚,哀聲陣陣,涕淚交流。

此時的腳步聲,就顯得突兀了。

所有人看過去,只見少年白衣,遠哉而來。

白事時,不論賓主都不該身帶利器,他卻腰間佩劍,閑庭信步般走近,竟不被門口劍仆所攔。

再一看,卻是開國劍仙之佩劍,地位之高,無怪乎劍仆不敢攔他。

李家家主恍惚:“林稚水?”

他以禮相待,可林稚水難道連一喪事,也不許他兒辦得順暢嗎?少年道:“家主莫怪,此時眾位名士皆在,又因喪儀,諸人不許持刃,是大好時機。李路行若就此下葬,只怕死不瞑目。”

曜靈煒煒,劍光煌煌,燭龍所銜之火光亦比不過那拂過流影的快劍。

倉促之下,李小姐後退不及,劍尖割了她的臉,卻沒有林稚水想象中的面皮曳曳垂下。

“狐妖!”少年厥身立正,雙目雪亮,似要革孽,“還不快顯形!”

只聽“啵——”一聲,仿佛氣泡被戳破的聲音,另外一張臉與李虹截然不同的臉,倏忽將其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