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第2/4頁)

溫熱柔軟的小狐狸趴在雲榻上,毛又順又長,兩只尖耳朵軟趴趴地,尾巴蓬松柔亮的毛一直垂落到白玉地磚上。它全身都軟得像是一灘水,徐霜策站在榻邊半晌,呼吸略微急促起來,伸手將小狐狸變回了宮惟。

少年白皙得如同一泓月光,嘴唇無意識地張著,打翻的酒盞濺濕了袍袖,手腕肌膚上浸透了酒與桃花的醇香。

大概因為夜深人靜的緣故,徐霜策看著他,心臟在胸腔中一下下重重地搏動,以往壓抑的無數個念頭突然一股腦冒了出來。

為什麽他總是要往北垣跑?

為什麽他總是遨遊人間,樂不思蜀?

為什麽這天地間所有人、所有事都能占據他的心念和時間?

為什麽……為什麽他不再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小狐狸了?

這些念頭一旦生出,就像魔種迅速長成參天巨藤,緊緊纏繞住了徐霜策的心神。他俯下身緊盯著熟睡中的宮惟,目光落在那張開的殷紅的嘴唇上,大拇指摩挲良久,終於鬼使神差般落下了一個親吻。

呼吸交錯,嘴唇相貼,靈魂爆發出劇烈震顫。

情障從內心轟然升起,將上神拽進了萬丈深淵。

砰地一聲撞響,徐霜策起身踉蹌退後,撞翻了桌椅酒盞。但他甚至沒有任何感覺,因為腦海中的驚濤駭浪吞噬了一切,元神轟塌頭暈目眩,走火入魔的同時爆發出強烈氣勁,甚至搖撼了整座東天,令雲層都發出轟然震響。

“徐白?徐白你怎麽了?”恍惚間他聽見宮惟似乎被驚醒了,在深醉中踉踉蹌蹌奔來:“你走火入魔了嗎?發生什麽事了?”

徐霜策看著面前少年驚訝的面容,從未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想占有他,傷害他,讓他感覺到與自己一般心臟抽搐的疼痛;又想把他擁進懷中緊緊地保護起來,從此不受到一絲風,不沾上一滴雨,將世間所有珍貴美好之物連同自己的心肝一並奉送到他面前。

巨大的喜悅與悲傷在同一時刻撞擊心臟,矛盾如利爪將靈魂撕裂,又被嫉妒的酸液灌滿。徐霜策張了張口,但聽不清混亂中自己說了什麽,他最後一點理智讓自己逃出了神殿,元神沖進了無邊無際的淩虛。

那是東天上神第一次走火入魔。

他開始閉關冥思,甚至不敢在腦海中想起宮惟的面容,然而情障一生便如墮魔。

他永遠失去了那顆銅墻鐵壁般冷漠的道心。

當時宮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無暇纏著徐白追根究底,因為那一夜後緊接著就發生了一件大事――

應愷回到北垣,對凡間降下神諭,以天下之兵鑄金人封存,強行止戈,熄滅戰火。

三界震動。

從來沒有任何仙神對人間降下過如此強硬、絕對的神諭,應愷是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

不僅宮惟,連其他仙神也在冥冥中預感到了災難的到來。

但應愷才是掌管人間秩序與和平的神,其他任何神明都無法輕易幹涉他的決定。唯有徐霜策聽聞後,不顧情障未除便強行出關,立刻攜劍飛至北垣,應愷看著他手裏的不奈何,緩緩問:“你是來強行讓我收回成命的嗎?”

徐霜策把劍一放,沉聲說:“不,我來與你論道。”

應愷一手伸向桌案對面:“請。”

雖然沒有高低尊卑,但眾位仙神之間若有分歧,是可以用論道來解決問題的。若你的道說服了我的道,那我自然道心生疑,要靠冥思苦修來明悟困惑,分歧也就不復存在了。

東天與北垣論道七天七夜,唇槍舌劍,幻法萬千,不分勝負。全天界的目光都集中在北垣神殿緊閉的殿門上,沒有人知道第八天晨光微熹時,深殿中的北垣上神問了東天上神一個問題:

“若這世間因果當順其自然,那麽愛恨聚散也應當順其自然,是嗎?”

東天說:“是。”

“你未飛升時,與幼狐形影不離,親密無間,乃至於生死相隨,此為‘聚’。如今飛升後,鏡仙喜愛世間萬物,念及三界眾生,不再獨屬於你一人,此為‘散’――你也應當從容接受現狀,不該作任何強求,對嗎?”

東天驀然僵在了那裏。

北垣步步緊逼,每個字都像滾燙的鋼針刺進靈魂:“如果將來人間再發現有修士具備飛升的命格,鏡仙亦會如當年化形陪伴你一般,化形下界陪伴新人,形影不離親密無間,你也能坦然視之,對嗎?!”

砰一聲徐霜策站起身:“住口!宮惟他只是――他――”

他並不只是我一個人的小狐狸。

徐霜策話音戛然而止,誅心之痛刺透胸腔,痛得腦海轟轟作響。

“霜策,”混亂中應愷憐憫的聲音好似很近又好似很遠,他說:“你這番不要強求的說辭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你覺得能說服我?”

徐霜策氣血沸騰,再抑制不住,猛地噴出一大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