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3頁)

徐霜策冷冷道:“你若不想走,大可以回去。”

回去之後下一次見徐白還不知道要等多久,宮惟立刻:“那我可不回去。”

徐霜策道:“第一百八十三排左起第五卷 。”

從頂往下數是第一百八十三排,但離地距離卻比宮惟的頭還高。宮惟仰望著那卷斑駁的玉簡,伸手想捏個隔空取物的法訣,眼珠一轉又止住了,狡黠地背著手道:“徐白,你們這藏書庫連法術都不能用,我可夠不著。要不你把我抱上去吧?”

徐霜策置若罔聞。

宮惟道:“我把你抱上去也行。”說著袖子一摞就想來摟徐霜策的腰。

滄陽宗主略微一避,就躲開了,伸手將袍袖一拂,高處那卷玉簡便自動出現在了他的手上,甩手扔給宮惟。

宮惟頓時“哈”了聲,撫掌道:“我就知道這裏是可以用法術的!你只是想誆我跟著你走路受累罷了!”

徐霜策拂袖而走,來到藏書大殿高高的雕花窗邊,腳剛落地便施了個五鬼運籌術,整套檀木書案與坐墊自墨玉地磚上升起。他一掀袍轉身坐定,只見宮惟已經自來熟地湊了上來,將那殘缺不全的玉簡攤在了書案上,笑道:“這卷名應該是叫夢什麽什麽,但上面的文字也太古了。到底是何時被你們滄陽宗收藏的呀?”

徐霜策道:“不知。”

宮惟瀏覽片刻:“你真沒來偷偷研習過嗎?世人都說這就是當世第三大幻術呢。”

徐霜策淡淡道:“傳言罷了。”

藏書大殿廣袤、寂靜,這隱秘的角落終年籠罩在昏暗裏。宮惟這個人一來,就仿佛把整個世間的聲色風流都席卷而至,看似與周遭青燈古卷格格不入,但他身上又有種奇異的文雅之氣,微妙地與整座殿堂融為一體。

徐霜策移開目光,只聽宮惟突然頭也不擡道:“徐白。”

“……”

“你剛才在看我。”

徐霜策吐出兩個字:“並未。”

宮惟得意道:“看了就看了,別不承認嘛。我這段時間和長生一道下山遊歷,才發現不論到哪兒都有很多人偷瞧我,還有人假裝偶遇來搭訕,問我家住何方作何營生,想與我交個朋友……”

徐霜策下頷線繃得極緊,但宮惟毫無覺察,兀自愉快地道:“我活了這麽多年,竟不知自己原來如此招人歡喜。後來長生思來想去,覺得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些人應該都是書上說的小偷,以為我身上有銀子,想迷暈了我好盜取錢財……你說長生他懂什麽?哪有小偷下手前還先為目標花錢的?我在京城逛酒家好幾次都被鄰桌人搶先付了賬呢……”

一道寒霜般的聲音打斷了他:“你看完了?”

宮惟:“啊?”

徐霜策面色如冰:“看完了就回去吧。”

宮惟趕緊擺手:“沒看完沒看完。”

他不敢再跟徐霜策閑聊了,裝模作樣又看了片刻,把那十片裏不剩三四片的墨玉簡翻來覆去,終於嘆了口氣道:“此文應是太古時期黃泉鬼垣所用之篆,迄今怕已有千萬年,現找個大鬼修來都不一定能認全了。我只能猜出大概意思,不過前後字缺失太多,十分裏不一定能猜中一二分。”

殘缺的玉簡烏黑溫潤,與他細瘦纖長的指節映照,黑白相襯,像一副水墨畫。

徐霜策閉上眼睛,仿佛刻意要把這畫面從腦海中驅散似地,少頃才深深吸了口氣,低聲問:“何解?”

宮惟沒注意他的神情,專心致志盯著玉簡:“大概意思是說,有一種夢術,能夠將死生顛倒過來。”

“……夢?”

宮惟點點頭,他一手支著下頷,青燈下眼睫好似兩扇蝶翼:“瞳術有視線範圍的限制,鏡術有映照所及的限制,但夢境是沒有邊界的。一個夢可以容納境主自身,也可以容納現世萬物;可以溯回時間,自然也可以順著世間已有的邏輯因果,去推想構建未來的場景。”

他一邊說話,一邊沒骨頭似地趴伏在了桌案上,袍袖間一絲絲雪後桃花的氣息幾乎要縈繞在徐霜策鼻端。徐霜策呼吸頓了頓,垂落著視線,沙啞地問:“顛倒死生何解?”

宮惟依然瞅著手中的墨玉簡,笑道:“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

“夢只有醒來才叫夢,沒醒便不叫夢,而是你我眼中的現實。夢中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生死不過天地之氣聚合分散,千變萬化無窮盡矣;生化、死化、夢化皆為‘物化’,便為此理。”

“——不過呢,”宮惟笑吟吟地,話音陡然一轉:“栩栩然胡蝶也,蘧蘧然周也;夢中的蝴蝶是快樂的,夢醒後的人可就未必了。所以如果讓我選,我還是願意做夢裏的那只蝴蝶,開開心心在夢境裏永遠活著不好嗎?”

徐霜策心中一動,不知為何就是想反駁他半句:“那如果在夢裏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