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2/3頁)

“十六年前升仙台上,其實我心裏知道很難得手,你太強太敏銳了。但魂魄元神一直在催促我,天地萬物都在催促我,我沒有辦法……明知不可也得硬上,就像現在這樣。”

宮惟閉上眼睛搖了搖頭,艱澀道:“如果你還像前世那樣討厭我就好了,至少我下手的時候,能少難過一些。”

“……”徐霜策沙啞地問:“那我死之後呢,你會怎麽樣?”

宮惟沉默須臾,說:“我不知道,也許會回歸天地間。”

仿佛一根鋼針刺穿了徐霜策的肺腑。

宮惟似乎生來就跟難過這個詞沒關系,他總是那麽風流狡黠的,輕輕松松的,對周圍每個人都很好,每個人也都很喜歡他。

但那些來自於別人的喜歡,帶給宮惟的都是愉快、熱鬧、花團錦簇。唯有來自徐霜策的“喜歡”,只會帶給他無可奈何的難過與悲傷。

那瞬間徐霜策心中甚至升起一絲沖動,想就這樣讓他動手算了。兩人互相依偎在血泊中,一同化作天地間的飛灰,從此再也不分你我,也比如今這樣彼此傷害心灰意冷要強。

但天門關深淵中度開洵的那些話,又像弓弦般緊緊勒著他的心神,讓他不敢松手放開最後一絲理智。

“宮惟,”徐霜策凝視著他蒼白的側臉,終於把那句話問出了口:“你有沒有想過,這天地只不過是你自己做出來的一個幻境?”

宮惟神光渙散,似乎費了一番功夫才理解他在說什麽:“……幻境?”

“不可能。我為什麽要做這個幻境?這世上根本不可能存在那麽大的幻境。” 宮惟冷白深刻的側臉上浸透了汗,陰影中只見嘴唇不住顫抖,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瞳術以目力所及為限,鏡術以光照所及為限,除非是……除非是……”

徐霜策突然產生了某種預感,只見宮惟全身薄薄的肌肉繃緊到了極限,甚至劇烈地戰栗起來,語無倫次道:“除非是……除非……是夢境。”

——夢境。

這個詞剛出口,宮惟整個人靜了下來,像尊沒有生命的冰雕一動不動盯著前方。

“夢死蝶生,夢有盡時。”詛咒般的偈語從元神深處一圈圈回蕩來,猶如鐘聲越來越響,直至震耳欲聾:“夢生得死,夢死得生——”

殺了徐霜策。

必須殺了徐霜策——

徐霜策敏銳地感覺到了什麽:“宮惟?”

話音剛落,宮惟猛然掙脫了他的掌心,再度被本能中沸騰的殺意控制了,甚至不顧自己頹弱的身體:“白太守!”

一道森寒劍氣從內室飛射而來,被宮惟握在掌中,鏗鏘出鞘,一劍當頭斬來。

但徐霜策動作更快,劈手召出不奈何,連劍帶鞘重重擋住了白太守劍鋒,完全不用靈力,純憑劍技過了宮惟十余招,閃電般在對方靠劍柄處一撬!

當啷!

宮惟失手落劍,徐霜策擲出不奈何,千鈞一發之際將白太守打飛,兩把劍飛旋著掉到了數丈以外。

緊接著他一把扛起宮惟,疾步來到內室,把人摜上床榻,一手按著宮惟不讓他掙紮,另一手三指並攏、用靈力逼出指尖血,迅速在宮惟手腕上、腳腕上、兩側床柱上寫下了符咒。蘸血而成的禁錮符幾乎立刻就爆發出了極強的威力,仿佛具有生命般活動起來,一圈圈結結實實把宮惟鎖在了床上,頓時讓他動彈不得。

“徐……”宮惟急促發抖,神智一時清醒一時模糊:“徐白……”

徐霜策伸手摁住他眉心,想要輸入靈力,卻被他竭力扭頭避了過去:“要不你殺了我吧,徐白。我真的下不了手,幹脆你殺了我吧……”

徐霜策用力按住他,額頭貼著他冷汗涔涔的額角:“沒關系,別怕。”

宮惟嘶啞道:“我好像在做噩夢,不論如何都醒不過來……”

“別怕。”徐霜策不為所動,低聲說:“一定會有辦法的。”

宮惟削瘦的身體還在不停顫栗,但徐霜策緊緊擁抱著他。不知多了多久,痙攣和掙紮終於靜止,宮惟精疲力盡地昏睡了過去。

徐霜策呼出一口氣,這時殿外空中傳來一聲沉悶的:轟隆——

他驀然擡頭。

巨大的坍塌聲響徹天際:

轟隆!!

“宗主!”殿外溫修陽疾步而來,聲音罕見地變了調:“滄陽山上空天塌了!”

殿門轟然齊開,徐霜策大步而出,禦劍直上高空。

只見滄陽山以北,天穹就像一枚蛋被敲出缺口,赫然坍塌出了一道黑洞。那洞口約有百尺見方,其內深不見底,陰冷無比的風正從洞內向大地席卷而來。

“師弟這是怎麽了?!”“師妹!小師妹!”“快,快來救人!”

只見遠處地面上,滄陽宗各處正亂成一團。幾名年幼的外門弟子被黑洞中刮出來的風吹到,連哭叫都來不及發出,整個人便驀然化作了紛紛揚揚的緋色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