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密通陰陽混沌大法咒。

大部分的道家密卷都年代古老, 這本大法咒卻是幾十年前才現世的。

它最初是北陵一個叫“伏鬼門”的小宗派為了研發禁術而弄出的成果,後來為了掩蓋罪證,那掌門一把火將全部經卷都燒光了。但誰都沒想到的是, 當時年紀尚小的宮惟因為閑極無聊, 早已偷偷看完了整車的竹簡, 並且過目不忘轉瞬成誦,回頭把幾萬字的經卷又給洋洋灑灑默寫了一遍。整個伏鬼門因此被定罪下獄, 而這本大法咒也被應愷整理成冊,束之高閣,列為了仙盟僅有少數世家知曉的、最高等級的禁術之一。

法華仙尊從小好動, 瘋玩兒起來能跟著小劍宗把懲舒宮拆了, 但靜坐下來的時候也能認認真真鉆研完整本經卷。他生前破譯了很多遠古失傳的道家密典, 卻又從未收徒, 只因為好玩兒跟尉遲銳分享過一些。十六年前升仙台上他一死,玄門百家等於失去了一本活字典,很多密藏經卷從此徹底失傳了, 其中就包括這本《密通陰陽混沌大法咒》的所有音譜。

“……”宮惟眨眨眼睛,說:“你聽錯了。”

他剛想回頭,喉間卻猝然一刺, 是勾陳劍鋒貼上了致命的喉管,迫使他分毫移動不得。

“向、小、園。”尉遲驍在身後輕輕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道, “你是想在這裏同我說清楚, 還是想讓我把你押回滄陽宗去,當著徐宗主的面說清楚?”

徐霜策。

宮惟一聽見這三個字,脊椎頓時躥起寒意,話音裏那一絲揮之不去的狡黠都沒了:“你真的聽錯了,什麽密通大法咒?我只是因為迷路偶然闖進來……”

“法華仙尊真的驚屍了?”

“什麽?”

尉遲驍略低下頭, 在他耳邊輕輕地、從牙縫裏道:“應盟主與劍宗之所以失手,真的是因為故人驚屍,還是因為遇到了看似絲毫無害、實際連陰陽禁術都了如指掌的你?”

從尉遲驍的角度只能看見宮惟半邊側臉,只見少年面容倉惶,似是天真軟弱,急急地一張口想要辯解什麽——但緊接著台詞就卡殼了。

“……”

兩秒安靜後,宮惟無奈地嘆了口氣,表情隨之放松下來。

“算了,其實連我都想不出說辭了。”他傷腦筋地道,“要不你想聽什麽,你告訴我我說給你聽吧。”

尉遲驍神情微變,緊緊握住了劍柄:“密通陰陽的禁術你是從哪裏學的?”

宮惟說:“我在滄陽宗時偷看了典籍——反正你也不信。”

“這定仙陵驚屍的事,跟你到底有多大關系?”

宮惟懶洋洋道:“你覺得能跟我扯上關系嗎?你說能就能唄。”

“你——”

尉遲驍握劍的手背青筋突起,卻只見身前的少年笑了起來,那黑白分明的、長長的眼尾斜裏一瞥,有一絲風流與無辜糅雜起來的奇異感,說:“少俠,我要是你,我就不會這麽問。”

“我會先把‘向小園’卸了四肢關節,帶到眾人面前,最好是有長孫澄風在——長孫澄風專擅機關兵械,钜宗門下新奇殘忍又不留痕跡的刑具非常多。然後把平生最恨幻術的徐霜策請來,有徐宗主在座,三堂會審嚴刑拷打,哪怕是個鐵人都一定能被撬開嘴。”

“我不會像你現在這樣,特意把所有人都引開,然後才把劍抵在嫌疑犯脖子上,還小心翼翼生怕劃破了點皮。我不會問‘禁術在哪兒學的’、‘驚屍跟你有關系嗎’這種溫柔的、迂回的問題,因為那實在太軟弱了。”

宮惟微笑著轉過頭,因為這個動作,脖頸皮膚終於沾上了鋒利的仙劍,鮮血瞬間一湧而出,映在了尉遲驍猝然收縮的瞳孔裏。

他笑道:“我會一針見血地問,你還是那個滄陽宗外門弟子向小園嗎?或者已經——”

尉遲驍失聲:“你做什麽!”

他劈手要松劍,卻被宮惟一把攥住定在咽喉間,拉鋸中尉遲驍竟然爭奪不開,只聽少年就那樣輕柔而殘忍地微笑道:“——或者已經被奪舍,從此變成了那位傳說中的刑懲院長,宮徵羽?”

鏘!

劍柄撞上墓道,尉遲驍終於把宮惟鮮血淋漓的手硬生生掰開,厲聲打斷:“我說了住口!”

“你太軟弱了,尉遲大公子。”宮惟自下而上地瞅著他,眼神憐憫:“你甚至都不敢先砍我一只手,或捅我兩劍,那你還希望我給什麽回答呢?”

一絲絲隱蔽的猩紅正如漩渦般從他右瞳深處浮現,但尉遲驍沒注意到。少年側頸的傷痕就像碎裂了的白瓷,一滴滴鮮血順著脖頸線條蜿蜒而下,色調對比驚心動魄,直至沒入深深的鎖骨。

尉遲驍也不知道自己的狼狽和憤怒從何而來,直燒得他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口不擇言地喝道:“你以為我是不敢嗎?!我只是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