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4頁)

昏迷整整半個月後,向小園才終於從渾渾噩噩中醒來,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沒人知道醒來的是十六年前死在徐霜策劍下的仙盟刑院大院長,宮惟。

室內死一樣的安靜,宮惟一手扶額,久久無言。

師兄提心吊膽捏著被角,準備他一有發瘋的跡象就隨時沖出去叫人:“師弟?師弟你還好吧?”

師弟不好,師弟已經死了,魂都過完奈何橋了!

“……”宮惟終於長嘆一口氣,擡頭望向師兄,誠懇地說:“這位兄台,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其實我不是——”

師兄緊張地瞪著宮惟。

宮惟面無表情回視師兄。

“……不行。”下一刻宮惟改變了主意,說:“我想先見見尉遲驍。”

師兄一臉我就知道你要犯病的表情:“萬萬不可!!”

宮惟妥協了:“尉遲夫人也行。”

“更加不可!!!師門嚴令你必須靜養,避免心情波動,不準再見這世上任何一個姓尉遲的人!!”

“…………”

這次宮惟沉默了足足一盞茶時間,才再次擡頭誠懇地望向師兄,說:“那我們還是回到剛才那件必須要告訴你的事情吧。其實我不是——”

叩叩叩!門外響起弟子緊張的聲音:“錢師兄,錢師兄!劍宗來客已至前堂,師尊喚你去問向師弟情況好轉了沒!”

——劍宗尉遲家,真是瞌睡碰見了枕頭!

錢師兄卻立馬把他按回榻上,生怕他鬧事似地,不由分說往他脖子裏掖了好幾層被角:“師弟好好休養,千萬莫要多想。待會師長們、你師兄師姐們都來陪你,不準亂跑知道嗎?”

宮惟乖巧點頭:“知道了。”

錢師兄萬萬想不到眼前這廝最擅長的就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聞言老懷大慰,又端水倒茶地叮囑了半天,才急急忙忙去了。

結果他這邊一走,那邊宮惟立刻一骨碌翻身下榻,整整衣襟、拍拍袖口,吱呀一聲打開門,還沒來得及往外走,門外兩名標槍般筆直站著的少年同時唰唰回頭,異口同聲:

“師弟為何下床走動,快快回去休息靜養!”

“師弟可是餓了渴了,告訴師兄要上哪去?”

……用得著這麽嚴防死守嗎!

六目相對,空氣凝固,兩名少年的臉同時詭異地微微一紅。

宮惟識時務地一拱手,道聲打擾了,低眉順眼關門退回屋內,環顧周圍一圈,目光落在了鐵鏈鎖死的窗上。

數息後。

鐵鏈無聲無息斷成幾截,宮惟仗著身單體輕,靈活地鉆出縫隙,然後拍拍灰、跺跺腳,習慣性地將手負在身後,從容不迫直奔前堂去也。

宮惟上輩子主持刑誡院,為促進修仙界教育水平、提高仙盟的招牌形象、維護各大門派和平發展,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做出了傑出的貢獻——以徐霜策為首的各大門派表示根本沒這回事——但四舍五入一下是這樣沒錯的。

所以他跟尉遲世家打交道不少,其家主乃是當世“一門二尊三宗”中的劍宗尉遲銳,手握重權、實力強橫、地位超然,論輩分是尉遲驍大兄弟的親叔叔,也是宮惟上輩子吹牛惹事看戲嗑瓜子的老鐵——他吹牛惹事看戲,尉遲銳嗑瓜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不知道徐霜策死沒死,如果沒死的話估計是很願意再提劍殺他一次。但宮惟倒不是很害怕這點,只要及時抱上老鐵的大腿,以劍神尉遲銳的地位罩住他妥妥的,兩人還能想辦法把向小園的魂魄從地府救出來弄回這具軀體裏。

宮惟遠遠綴著錢師兄,閑庭信步地繞過後山來到前堂,見遠處凝神佇立著一眾青色衣衫的外門弟子,個個法度森嚴,一副閑雜人等十丈以內立刻抓起來的樣子。

他眼珠一轉,縱氣直上房頂,屏聲靜氣地掀開了兩片琉璃瓦。

“……此妖孽平生罕見,吊詭非常,臨江都已有二十八人離奇橫死。在下知道貴宗如今是什麽態度,若非人命關天,也不敢在這時貿然上山打擾……”

廳堂內分席列坐著幾位中年修士,各個眉頭緊皺,剛被叫來的錢師兄肅立在旁,眉頭不易察覺地皺著,像是頗不贊同卻又不敢出聲的樣子。

而此刻說話的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宮惟仔細打量了一眼,只見這帥哥劍眉星目、氣勢超群,只是眉宇間隱約有些年輕人特有的傲氣。一身鷹背褐色滾鑲金邊的劍宗門派校服,左箭袖上赫然有金線繡的精密紋路,圍著上臂繞成六環,心內不由地咦了聲。

這六道金環來頭不小。

劍宗子弟行走江湖,最開始是沒資格用金線的,只有立下大功、揚名立萬時才開祠堂、告祖宗,用金線在校服箭袖上密密實實地繡一道家紋。立下大功的標準非常高,包括但不限於:抗擊天災、化解刀兵戰亂之禍、斬殺禍患級別的妖鬼、發現並及時向仙盟通報大魔的蹤跡等。值得注意的是這個等字非常靈性,劍宗尉遲銳本人年輕時遊歷江湖,不巧順手救了偷逛青樓又沒錢付賬險些被抓去洗盤子的小皇帝,因此也昭告江湖,往袍袖上繡了一道金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