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南欽無奈,只得繼續等下去。可是關於隔壁半夜裏有人走動的事,的確讓她耿耿於懷。她試著問孫媽:“你說淑元沒有來楘州,那為什麽她的房間好像有人住?”

孫媽愕然,“有人?不會的吧!大概是老鼠,這裏老鼠多,上次一個打雜的活捉到一只……”拿手一比,“兩只筷子長短,那麽大,嚇得我魂靈都飛了。”

老鼠總不會穿鞋,那分明是腳步聲。她有些懼怕,大白天的也感到背上寒浸浸的。難道鬧鬼麽?她長這麽大沒遇見過這麽蹊蹺的事,在這裏又無依無傍,她考慮要打電話給雅言了。可是打過去似乎又不大好,寘台的人都聽得出她的聲音,萬一張揚出去,她怕讓雅言難做人。畢竟她是三房生的,和德音不一樣。別為了她,再和馮夫人起什麽沖突,那她就是害人了。

且熬著吧!她唯有把門鎖好,現在就盼著封鎖快點解除,這家的孩子來了楘州,她在這裏才算師出有名。

別人府第不好亂走動,她連花園都不去,整天都待在房間裏。她的房間有個蠻大的半圓形的陽台,鑄成花瓶狀的水門汀欄杆前放了幾株萬年青,頂上還掛了兩盆吊蘭。夏天枝芽生發,細細的莖葉垂掛下來,在落地窗前來回的蕩漾,很有些生機勃勃的意境。下半晌太陽偏過去後,她愛在檐下坐一陣子。實在閑得沒事做,看看書喝喝茶,半天就過去了。

正因為日子太舒爽,這樣日復一日沒有盡頭似的。等了近半個月,那個孩子還是沒有出現。倒是這家的主人據說回來過,然後她每天的夥食裏增加了煉乳,早晚各一杯,是先生特別給的優待。

南欽不能不疑心,她甚至覺得這一切都是良宴安排的。也許他聽了他母親的話打算圈禁她,或者根本就是馮夫人親自出馬。早就說過置個宅子安頓她,現在是越看越像了。她要證明,能不能踏出邵公館就是最好的試金石。

躊躇再三還是收拾好東西打算離開,剛到樓下幾個阿媽就迎了上來。

“咦,南先生這是怎麽了?要走啊?”

南欽說:“叨擾了這麽久不好意思,我是來教聲樂的,學生不在,我這個老師沒有用武之地,想來想去還是得走。請替我謝謝邵先生,在這裏白吃白住了半個月,我心裏真過意不去。”

“話不是這麽說的呀,人接不上來,又不是你的責任……”阿媽們七嘴八舌地勸,“你不好走的,還有工錢沒結算呢。”

“快別提工錢,我難為情死了。”她往門前挪,笑道,“謝謝大家這半個月來的照應,那麽再會了。”

孫媽這時候搶先一步來攔她,“南先生你聽我說,你要走,我們原不該阻擋。不過你是先生雇的,又有兩位小姐做介紹人,要是不聲不響走了,我們不好和先生交待。你看這樣好伐,今天先生要回來一趟的,如果你執意不肯留下,當面和先生辭工也是個道理。”她回身看看其他幾位,攤著手說,“我們都是給人家做工的,沒誰有這個權利接受你辭工,還請南先生體諒。你再等兩個鐘頭,估摸先生三四點鐘就回來了,說了一聲再走不遲。”

南欽沒辦法,掂量她的話也不無道理,無論如何雅言和她朋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既然能見到雇主,那再好也沒有了。

她又被送上樓,在房間看著鐘表發呆。隔了一陣到陽台上去,臨海的城市多少有些風,靜靜地坐著,比屋裏的電扇有用。

那位邵行知先生臨近傍晚才回來,汽車停在正門前,從樓上看下去,只看見一頭烏沉沉的發。南欽很快下樓,他剛進門,把手上公事包交給阿媽,看見她禮貌地點了點頭,“是南小姐麽?”

這人三十不到,中等個頭,略有些胖,但是身板筆直,精神奕奕的樣子。向她伸出手來,如今場面上人都時興握手,並不分男女。南欽在洋行做了兩個月,也見識到很多,便大方回握了一下,“邵先生你好。”

邵行知請她坐,笑道:“我上次回來是半夜裏,沒有見到南小姐,失禮得很。怎麽樣,在這裏一切都還習慣吧?”

南欽說很好,又道:“我今天是想向邵先生辭行的,來公館有半月余了,淑元一直沒能接來,我在這裏也是個擺設。不如先回去,等哪天需要授課了,再聯系我也是一樣的,”

“南小姐的意思我明白,真是個實在人,才會這樣在意時間。現在兵荒馬亂,汽車也不能通行,所以就耽擱了。我的意思是南小姐只管安心靜待,既然來了,薪酬方面我不會虧待你的。”邵行知笑了笑,顯得有些難堪,“你曉得淑元的母親在老家,我又不常回來,孩子一個人也很可憐。雖然請了這麽多保姆,到底層次不同,孩子讓她們帶也帶不好。那天寶珠和我提起你,我心裏再稱意不過。說得直白些,你的婚姻我也有所耳聞,畢竟曾經是少帥的夫人,淑元交給你我很放心,不愁調理不出個淑女來。我生意上忙,一客不煩二主嘛,再找人怕也找不到南小姐這麽熨貼的,因此務請南小姐勉為其難,留下方好。至於工錢方面可以再商量,就是擡到十五塊也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