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光是良宴,連南欽都驚呆了。她沒想到寅初會把這樁事攬到自己頭上,當著良宴的面承認,真是需要不小的勇氣。她怕良宴拔槍,驚恐道:“姐夫,你別這樣……”

“你不用怕,一切我來承擔。”寅初立刻打斷她的話,既像安撫她,又像對馮良宴的示威,“即便你愛他,也要知道他現在有了未婚妻。據我所知馮趙兩位大帥是生死之交,趙小姐既然來了,就沒有你的容身之處。何況你現在這種情況……為什麽還要隱瞞?帶著孩子去受人白眼麽?與其寄人籬下,不如自己自在。只要我們結婚,你在白公館就名正言順。可是一旦回馮家,不管是寘台也好,陏園也好,今非昔比,你懂是不懂?我不逼你,只是讓你明白利害關系。你若是願意像馮夫人說的那樣,大可以跟他走,我絕不再來幹涉。”

南欽突然覺得恨,他們都在算計她。她像個三夾板,一步一步走到現在,進退維谷,沒有轉圜的余地。就算良宴不娶趙小姐,她在馮家人面前也沒有半分臉面,總不能叫他和寘台脫離關系。寅初呢?言之鑿鑿把她推進深淵,明明是良宴的孩子,為什麽他要把她描摹成個蕩婦?這就是所謂的愛麽?都是不顧她死活的愛,哪怕得到個軀殼也無所謂吧!

她的頭劇烈地痛起來,十指插進發間用力撕扯才能緩解。她什麽都沒有,她是孤身一人,所以讓他們這樣擺布。

“你胡說!”良宴撲上去抓住寅初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嘶吼。他不知道應該怎麽反駁,兩個月,恰巧是南欽離開陏園之後。難道她在登報離婚時就已經和他在一起了,所以孩子兩個月大?怎麽會這樣呢,他幾乎絕望了,難怪會讓白寅初過夜,連孩子都有了,天知道他們偷偷摸摸了多久。也許現在到了可以正大光明的時候,因為再也掩蓋不下去了。可是他雖痛,卻無論如何不能相信。就算是真的,那也一定是姓白的誘哄她。他的南欽不是這樣的人,她不是這樣的人!

他一拳揮過去,打飛了白寅初的眼鏡。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他覬覦南欽那麽久,到今天狐狸尾巴終於全露出來了。他怪自己手不夠黑,早知今日,上次南欽生病就該把他幹掉,留到今天,果然留出禍來了。

寅初是斯文人,被他打倒了並不還手,站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冷笑道:“少帥,有些事用武力解決不了。”

良宴心裏恨出了血,真覺得兩拳打死他方才解恨。又揚起手來,南欽在一旁道:“要打你們到外面去打,我這裏地方小,施展不開手腳。”

他頓下來,滿面淒苦地看著她,“囡囡,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她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他也好,寅初也好,都讓她感覺疲累。她說:“我不會跟你回陏園,眼下北邊開戰了,你不需要我,你需要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同盟。回去吧,聽你母親的話。”她微微哽咽一下,“和趙小姐結婚,你們門當戶對,至少比我更合適。至於姐夫,你以後不要再來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有時候好得讓我喘不過氣來,我恐怕要辜負你的一片心了,真的沒法子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對不起南葭,也不能對不起……對不起你。你們讓我自生自滅,橫豎我本來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各打五十大板,誰也沒占優勢。寅初卻急起來,“現在在打仗,你懷著孩子,絕不能一個人。”

良宴感到困惑,如果真的是白寅初的孩子,南欽為什麽不跟著他?這是不是表示孩子是他的,她只是被他母親唬住了,忌諱趙大帥的女兒,才由得白寅初信口雌黃?他突然有了底氣,拉住她問:“這孩子究竟是不是我的,你說。”

南欽掣回手道:“你這樣在乎孩子是誰的?和你沒什麽關系,你走吧!”

“我不信。”他高聲道,“就算只有兩個月,你離開陏園前兩晚,我們還……”

他忙著舉證,把他們閨房裏的事也抖了出來。南欽惱羞成怒,這人簡直就是瘋了!她指著門外呵斥,“你給我出去!”

他還想解釋,她不由分說上來推他們,兩個都往外哄。她懷著孕,誰也不敢妄動,只得眼睜睜看著她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弄堂裏遠遠一盞路燈發出微弱的光,門外的兩個人臉上陰霾叢生。

俞繞良趕過來,腳後跟一碰,低聲道:“二少,形勢似乎有變。”

他心頭一跳,轉身便往外走。想起什麽來,回過身道:“撥一隊人過來,不許白寅初再出現在共霞路。我可不管什麽社會反響,要是看見了,格殺勿論。”

他有職權,誰讓他是少帥呢!寅初站在那裏氣得腿顫身搖,倒不單是為了馮良宴那兩句話,最主要的還是南欽的態度。她那麽擰,一個都不接受,以後怎麽辦?他是真的愛她,明裏暗裏六年了,一個人有多少個六年能夠消耗?眼看著有望了,最後竟弄得這樣結局。他真的感到心寒,不管手段光不光彩,他只想和心愛的女人能有個好結果,有錯麽?她曾經也對他動過情,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現在怎麽就一點都不剩了呢?她真的那麽愛馮良宴,就算他傷害她無數次,也還是一門心思愛著他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