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瘦(第4/7頁)

彌生蹙起眉,她所經歷的折磨不需要他來幫她回味。說起那些她就覺得生氣,“一切都是你的選擇,你如今再來和我訴苦,到底安的什麽心?”

他沉默下來,低頭抿了口酒。外面寒風瑟瑟,這枯萎的季節,連感情都是蕭條的。他自言自語:“明年春天就好了……明年四五月裏槐花都開了,到那個時候,我帶你來這裏住上半個月,一定是這輩子最美的記憶……”

這個願望也許是癡人說夢,可是真的很美,美得讓她心向往之。有淚要流下來,她下意識眨了眨眼。不忍心破壞這份寧靜,可惜沒有太多時間,她還要趕回宮去。彌生鼓足了勇氣,終於下狠心道:“夫子,我來是有求於你。”

他回過身來,平靜的臉,眉目如昨。嘴角揚起微微的笑意,“你什麽時候能學會偽裝呢?脾氣耿直是權術上的大忌,在我門下那麽久,竟連一點皮毛都沒有學到。”他的笑裏有了寵溺的味道,“也怪我,我從來沒有教你那些。我一直認為只要有我在,你就會安全無虞。如今你一腳把我踢開,有了執掌乾坤的機會,老毛病再不改,恐怕要致命了。”

這說法不免有誇大的嫌疑,其實他一直以嚇唬她為樂,她在他允許的範圍內和他對立,他仍舊無條件地原宥她。朝堂之上再怎樣爭鬥,她永遠不會有危險,因為對手做不到對她無情,因為對手不過是他。

彌生管不了那麽多,她沒有時間和他磨嘴皮子,直接道:“我不和夫子拐彎抹角了,請夫子交出虎符。如今南苑戰事又起,朝廷要調兵平定。”

他眯起眼,冷冷一笑道:“我看平定南苑是假,要我這顆項上人頭是真。你這麽恨我,非要置我於死地嗎?既然這樣又何必大費周章,索性下道旨意處死我豈不痛快?謝彌生,都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的心是鐵做的嗎?對我沒有半分留戀?若是我死了,你是不是會很高興?”

彌生愣在那裏,她想要他死嗎?如果收回虎符,百年轉頭就下令撲殺他,那她又當如何?她背上發寒,真是連想都不敢想。珩死了,她痛徹心扉外別無其他。但死的人若是他,她大約一刻都活不下去了吧!

她惶惶然亂了方寸,突然發現好難。她要扶持百年,更不希望他死。來時的路上設想過他百般推托,耍滑耍賴,可是沒想到他會這樣應對。這是她不敢直視的痛肋,她真的要為完成珩的托付不顧他的死活嗎?

“我原先想過,交出虎符也不難,但要先殺爾朱文揚。此人心術不正,百年年幼,若是虎符落到他手上,不光是我,更是整個慕容氏的災難。”他背著手望窗外,緩緩道:“你多少也經歷了些,應該知道權力對人心的腐蝕性有多大。不單是我,就連你六兄這樣的宜人君子,還懂得利用職權打壓異己呢!百年到底和你沒有太大的關系,幫人只有一時,沒有幫一世的道理。細腰,你我才是血肉相連的,你懂不懂?”

她木愣愣地坐在杌子上,他就站在她旁邊,雪白的袍角纖塵不染。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夠,把它緊緊攥在掌心裏。她說:“夫子,如果把虎符交給太皇太後呢?我們離開鄴城好不好?你能不能放棄登極之志帶我走?”

他驚訝地回頭看她,“你說什麽?”

“你不是愛我的嗎?”她站起來,淚水氤氳,“我想讓你帶我走,不要再牽扯那些功名利祿了。我們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安頓下來,過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他擰起眉,“過普通人的日子?”

彌生急切地點頭,“我見過街市上的農戶,他們沒有顯赫的出身,但是日子過得很舒心。咱們像他們一樣,買塊地男耕女織,遠離那些鉤心鬥角。人生苦短,何必作踐自己呢?”

他沉吟起來,“可是我不會做飯,沒有人伺候,怕是會餓死。”

“我可以學的。”她很快回答,“紡紗織布我都可以學的。”

“我……細想想,除了官場上那套,別的什麽都不會。”

彌生木訥道:“你會教書,還會打魚。”

他嗤地笑起來,“還真是的,我險些忘記了,府裏那幫小子打魚的本事就是我教的。那麽……”他試著把她拉進懷裏,很好,她沒有反抗。他收攏手臂,低頭看她,“我們會有很多孩子嗎?”

她紅了臉,只要能讓他放棄和百年爭奪天下,能還彼此清靜無為的生活,這件事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可她終究難為情,別開臉道:“要看造化的。”

他在她額上吻了吻,“我以前給自己算過卦,命裏有兩男兩女。我又不打算有別的女人,看來都得靠你了。”

那樣長遠的事,用不著急著考慮。眼下她只計較他到底答不答應她的提議,因追問著:“夫子,你給我個準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