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終章 恰如梁上燕,歲歲得相見(第2/4頁)

“江湖事易遮掩、無人見,黃沙一飄,黃土一蓋,不需幾年,幾天就無人知曉了。我沒能查到所有,但連猜帶蒙,能拼湊個大概。再聽你談及谷主來過,未告知太子查證事宜……我想的應當不錯。”宣玨吐字輕緩,怕嚇到她般,盡可能溫和了聲,“二三十年前,應是有某事,先皇後得罪過南疆的苗蠱巫派。那支派系很詭譎神秘,藏在大山裏幾百年安分守己。當年刺客用的旋鏢和淬毒,都來自巫派。只不過皇後和陛下成婚時,頂的是尚書小姐身份,江湖用的也是別名,所以一直也沒人看出端倪來。直到明光十年。”

明光十年?

謝重姒一個激靈:“明光十年母後帶我和兄長南下玩過一次……怎麽?”

宣玨:“江師姐當初也在。我問過幾句,她說年少懵懂,踩瓦越墻,險些喪命——你母後救的。之後江師姐跟在皇後身邊些許時日,直到谷主過去接她。”

師姐這人,有話基本也不會說,認為沒必要,除非細細盤問她。

兒幼記憶不大深刻,謝重姒倒是真沒料到江州司當年還有這麽一遭,怔了怔,道:“……這時暴露了身份嗎?”

“應是。”宣玨與她走至運河附近,有人陸續向裏放蓮花河燈,米粒細火點綴運河上,天上星地上火,在水面匯聚搖曳,他接著道,“明光十年左右,蘇州搬遷風潮,一大波商販遷往揚州。即使姑蘇大旱,他們另謀生路,也有幾分不對勁的——我翻閱縣志,尋了老人來問,那年揚州同樣大災。”

謝重姒腦海裏忽然冒出個畫面。

是十年前了。

姑蘇細雨連綿,屋檐勾角水滴滾落。

她比現在矮上不少,窩在母後懷裏,母後在看商戶遞來的春蠶布料,然後對臉上沒甚表情、眼底卻有幾分惶恐的江州司道:“小阿司,來,看看這套料子你喜不喜歡——師兄也是,怎麽養孩子的,都被他養成山溝裏野猴子啦。”

旁邊是垂頭恭敬捧著托盤,不敢直窺天顏的商戶。

她回握宣玨的手,艱澀地問道:“商戶透露的嗎?”

宣玨沒立刻回答她這疑問,反而道:“還記得排雲紡的主管楊兵嗎?”

“……揚州火燒白馬巷那位?”

“嗯。”宣玨頷首,“他話風很緊,死咬和被燒的梁家有舊仇,沒有透露分毫。我看過案宗審詞,唯獨第一天失口說過一句,‘殺人滅口’。”

殺人滅口何意——

殺害證人,毀滅口供。

宣玨:“太元三年和你同去蘇州時,我就猜測,是否是梁家透露過消息,氏族得以證實你母後出身,再借刀殺人。於是讓白棠接著去調查商戶明細,只不過……”

他頓了頓:“後面未曾繼續了,直到去年稍微問了一番。離開蘇州的大半商戶,有被齊家召去盤問過。只不過都是旁敲側擊,他們不知鬼谷,未見江師姐,自然懵懵懂懂地如實交代,交代後又覺得涉及皇權氏族爭奪,提心吊膽,逃離蘇州。唯一提供真正線索的,許是梁家。”〔銥誮〕

即便逃出蘇州,也被一把火燒了個舉家皆歿。

謝重姒眨巴眨巴眼,看他從蛛絲馬跡中認真地剝離真相,心頭一動:“都是你猜的?”

“只是推測最大的可能。”宣玨從運河旁的小販攤位,挑了兩盞蓮花燈,遞了盞給謝重姒,“陛下察覺太子在查後,便明令禁止,抹去痕跡了。聽你再提谷主來過一趟,能確定個大概罷了。”

“……何意?”謝重姒捧過那盞花瓣粉紅的河燈。

“無非都是以己度人。”

謝重姒一愣。

就看到宣玨垂眸,以手遮風,攏著蠟燭給她點燃河燈,他極輕聲地道:“殿下,你當陛下為何睜只眼閉只眼不追究懲治,又為何谷主那麽……”

他像是在找個恰當的詞:“避而不談。對你皇兄也守口如瓶?”

宣玨靜靜看著她,眸光澄澈純粹,有遠處煙火,天上星河,也有近處捧著燈盞的人。

謝重姒心跳漏了拍,也幾乎是猜到了什麽,她瞳孔驟縮。

當年師姐偷偷南下,據說是鬼谷弟子集體逆反,齊逃出谷,谷主不得不大江南北地去抓人。

在漠北找到滿頭草根、被鬥牛追得氣喘籲籲的應天師兄,在東燕抓回差點沒被賣出海外的張淩師兄,然後,在江南去拎回險些沒命的江師姐。

“絕佳借口,偶遇昔日同門。”宣玨將拉住歸於商販,就著謝重姒已燃的河燈,點燃自己手中那枚,又單膝半跪,將他掌心的河燈推遠,“不過說到底,也不過是玨在以己度人,妄加揣測。殿下就當聽個故事,聽完便忘吧。”

不夠兜兜轉轉因果線。

癡心一念,隱埋禍根,葬送佳人性命。

彼時謝策道已在削弱氏族,互相制衡,齊家便率先借刀殺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