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畫像 撞破畫卷√

謝策道冷沉道:“漓江所調近月, 說說你所見所聞。”

他環顧了下朝堂上那些把頭埋成鴕鳥的秦氏官員,寒聲道:“無須顧忌,說!”

宣玨如實說道:“礦脈疑狀有三。一, 礦工身死頗多, 下礦者均年活不過五載,且死後並無補償;二,煤油產礦,裏通外國,與西梁天樞院有所來往,以相贈方式獲得天樞院機甲器械, 未報於朝廷;三,官員之群, 沆瀣一氣, 買官賣官現象頻出, 已調查有五起,盡數上呈。除卻此事,還有去年旱災和前年蝗災,賑災銀兩去處, 也有問題,臣精力匱乏,未能深究, 還望陛下恕罪。”

謝策道:“還有呢?”

宣玨覷了眼皇帝臉色, 很識趣地道:“離去歸京時, 裴久裴大人想要留臣,或是焦急,手段有點突然。”

他說得委婉,但朝堂皆四品之上, 都是人精,再加上漓江近來動蕩不小,也猜到是怎麽回事,琢磨著這手段突然,八成是強硬留人或者想要下毒手,就看到宣玨一掀官服,跪地道:“侍衛護臣心急,致裴大人身死,是臣之過……”

他話沒說完,就感受一道涼颼颼的視線——宣琮。

宣琮磨了磨後牙槽,心想他娘的,這混小子果然又搞出名堂來了。

看回去不抽他!

宣玨頓了頓,面不改色俯身一拜,“請陛下降罪。”

“你有什麽罪?”謝策道平緩地道,下一刻卻驟然發難,“好端端去查罪的,能有什麽罪?!宣玨,你給朕起來!要不是命大,這肩上刀傷就足夠在漓江壘一座屍墳了!!!諸愛卿說,這群人到底是不把朕放在眼裏,不把大齊放在眼裏,還是根本就眼裏無性命,朝廷百姓都不入眼啊?!”

宣玨從善如流起了身,身前身後的百官卻又呼啦啦跪了一地:“陛下息怒!”

他無奈,只能又隨眾道:“請陛下息怒。紛亂難捋,還需從長計議。”

他說完,才回視宣琮又瞥了一眼的視線,搖了搖頭,示意他沒事。

天子之怒,給太元六年的春,震了第一聲春雷。朝堂肅清,由上至下,三司嚴查。

而宣玨,任勞任怨做了劈開這道肅清裂縫的刀刃後——

被他兄長罵了個狗血淋頭。

然後被迫過起了每日喝中藥的宅居日子。

戶部那邊也告了假,被關在家看顧得嚴實。

宣玨雖說偶爾面上模棱兩可,私下我行我素,但對家人好意,他全盤接受,也沒再任性妄為。

宅院裏松木清幽,蘭花開了不少,郁蔥的綠意逐漸染上檐角青竹。

沒有人來打擾,只有偶爾飛鳶闖入,撲棱著被某人畫上奇形怪狀花紋的翅膀,送來一封封書信。

宣玨挑揀著回復了,每日除卻養傷和處理朝政雜事,也清閑得很。

直到三月初的某一天,他正在回廊下獨坐,興致來了下盤棋,忽然聽到身側墻上有動靜,還以為是鳥雀,沒搭理,那動靜不依不饒,甚至真有婉轉鳥鳴飄入他耳裏。

宣玨終於被吵得不耐煩,擡頭望去,愕然。

謝重姒笑眯眯地側坐在墻頭,穿著件利落少年短打——估計是專門為了翻|墻準備的。身姿颯爽,笑起來時更如驕陽明媚。

她晃悠著腿,將葉片卷在唇邊,吹出以假亂真的鳥鳴。

然後將收起的右手一放,裏頭粉嫩的鸚鵡按照主人的教導,拍翅落在宣玨棋案上,來了場二重奏,奏完嘰嘰喳喳地道:“恭喜發財!平安喜樂!萬事順遂!無災無憂!”

桃子說完這些話,謝重姒也輕輕躍地,走到宣玨面前,左看看又看看,道:“傷養得怎麽樣啦?今兒出宮,正好來看看你。你家府外的灌草什麽時候修剪的,爬墻好爬多了。”

“年節掃除時整理的。”宣玨將一旁瓷杯傾斜,給粉桃雀兒喂了點水,“是桃子麽?江師姐來望都了?”

謝重姒道:“是啊。誒,你應該知道呀,她和齊嶽一塊兒到的。說是路上恰好碰到了,蹭個馬車。她近年四處訪查身世來著。”

宣玨一愣:“成嶺近來卻是要來望都,打理生意。不過未曾提及,想來是在快到望都偶遇吧?”

“是。”謝重姒點頭,捧起桃子,“蒙州邊境附近。”

宣玨看她手指微彎,白皙的指間盛放軟糯的雀團,對上她唇邊笑靨道:“殿下心情不錯?”

“是啊,春和景明,萬物復蘇,心情自然就好。”謝重姒眨巴眨巴眼,“對了離玉,你丹青是不是很好?幫我畫幅畫唄。”

宣玨語氣有些古怪:“殿下要我畫什麽?”

“桃子。”謝重姒捧上鸚鵡,托過頭頂,又從桃子腦袋旁露出睜大的杏眸來,淺笑盈盈,“可行?”

宣玨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將案上棋盤棋子收起,騰出位來,道:“好。我去取筆墨顏料,殿下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