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夢(第4/5頁)

偌大的一個地方,立著的,唯有五條悟。

雪白的頭發,濃白的睫毛,也被血染汙。

修長白皙,骨節分明的雙手,還在滴著血。

“滴答、滴答……”手上的血滴落下去,落入五條悟腳底下的血色河流,匯聚在一起。

這天地,仿佛只有五條悟一個人立著。

雪白的頭發已經被血濡濕,軟塌塌地黏著少年的額前,輪廓上。額前一縷被染成紅色的劉海,順著發梢滴落下一串血珠,無聲地墜落著,滴答一聲落入腳下的血色長河。

他仰頭睜著眼,白色睫毛上滾下血珠,宛如紅色的眼淚。可他就這樣睜著眼,任由血色的眼淚落在自己臉頰上,緩緩流下來,然後慢慢順著輪廓流到下頜處。

整個過程,五條悟俊美的五官陡然變得鋒利無比,像是一把冷亮的刀刃。

而這時,角落裏的那扇門,再次打開了。

穿著黑色高專校服的夏油傑開門進來。他整個身體先進來,右手握著門把關門,看見這個大廳內的慘狀以後,猛地一下後退,背砰的一聲撞上門,緊緊抵到關緊的大門上。

整個大廳,名為盤星教的地盤。正是這個團體,雇傭殺手害死了天內理子。

簡單來說,這些人是為了自己的信仰,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子。

有那麽一瞬,夏油傑覺得他們該死。然而,當眼前的一切真實地呈現,夏油傑一時也無法接受。

盤星教白色肅穆的大廳上,所有人都倒下了,只有一個少年站著。

他雪色的頭發,已經被血染紅,腳底下,則是蠕蠕而行的鮮血釀成的河流。周遭,殘肢斷腿,灑落的肉塊內臟,像是一個剛剛形成的煉獄修羅場。

這真的,是人間的景象嗎?

夏油傑不敢置信。

而白色肅穆的大廳上,那個少年仰著頭,身穿黑色的高專校服,如一顆黑色的深沉的釘子,狠狠釘在這副煉獄阿修羅圖畫之中。

同時,也狠狠釘在夏油傑的眼睛裏,似乎令他難以忍受這一切。

然後,那個人緩緩眨了眨眼。

接著,慢慢地轉過頭,看見了夏油傑。

“好慢啊,傑。”說這話時,五條悟的語氣平淡到極點,仿佛在說今天天氣般的尋常。

夏油傑仍是一臉震驚。

他真的……

他以為偏執的,殺人的,從來是白辭。

可為什麽,卻是悟了呢?

眼眸轉動了一下,五條悟注定到這間白色大廳中央,唯一的平台。平台之上,放著蒙著白布的那具屍體。

黑色的鞋底踏著血河,枉顧那些死去的人們,慢慢走了過去。

沒有魂靈般,他孤零零地遊蕩到那個平台旁,看著平台之上的白布,白布微微凸起,顯出一點點人的身體輪廓。雙手還在滴血。

他在衣服上擦了擦,又擦了擦。

夏油傑的到來,五條悟也不是很驚訝。剛才那個成年版的夏油傑已經來過了,現在出現一個高專版的夏油傑,也沒什麽稀奇。

是沒什麽稀奇,抑或是他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雙手擦了又擦,還是在滴血。

總覺得這樣不好。

沾染著鮮血的雙手去觸碰那一層白布,總感覺非常不好。

可最後,總要自己去揭開那層白布,與死去的人告別。

而這時,憑空出現了一個黑衣男人,也穿著黑色的高專校服,比五條悟還高點。男人一身黑,黑色皮鞋,黑色高專校服,還戴著黑色眼罩,只有頭發,是雪白的。

五條悟感覺很眼熟,這份熟悉感讓他沒有第一時間出手殺死男人。

戴著黑色眼罩的男人慢慢走過來,道出了此刻五條悟的真相:“哎呀呀,你看起來相當疲累啊。所以,還是我來吧。”

說著,男人伸出手,幫他揭開了那層白布。

說時遲那時快,五條悟迅速出手將白布之下的那具身體抱了起來,緊緊地抱在懷裏。

說起來,懷裏的這具身體也不很重,反而相當輕。據說人的靈魂只有二十一克的重量,而失去了靈魂,身體就真的很輕了。

他就把那具冰冷的身體緊緊貼在懷裏。

而戴著黑眼罩的男人抓著揭開的白布,然後松了手,看著五條悟道:“你這麽在乎這個人啊。”

“你想他是誰了嗎?”男人問。

“白辭。”五條悟答道,語氣平淡,還是跟剛才夏油傑搭話那樣的尋常口吻。

然後,他沒有再說話。

人類基因本能的破壞欲與殺戮欲,剛才瞬間提升了五條悟的腺上激素,宛如一輛加大馬力極速飆升的越野競賽車,整個過程令他無比地暢快,無比地嗨。

然而,沒有人能一直保持這個狀態。

沒有人能一直立於情緒的頂峰,無比的暢快,連希臘眾神也會喜怒哀樂,遭遇諸神的黃昏;連西方聖人基督死而復生的前夜,身邊環繞信徒與追隨者,卻也是孤身一人;連釋迦牟尼有感於生老病死,痛楚異常,摘了那株粉嫩的六月荷花,安置於妻兒枕畔,一刻頓悟,自此也才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