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第2/3頁)

她的臉燒成這樣一定很難過。

沈菩停在伏鴉側後半步,將手中的傘舉到伏鴉的頭頂。傾斜的雨幕被傘面攔住,聲音細細碎碎地欺進伏鴉耳中。

“施主身上淋透了。”

好半晌,伏鴉才僵著手去接沈菩遞過來的傘。即使將傘接來,他也偏著臉,不敢去看她。

“阿彌陀佛——”

沈菩豎掌,向後退去,伴著她的一道無聲輕嘆,往回走。

簫起躺在雨泥裏,看著沈菩走到身邊,只要他一擡手就能抓到她的衣擺。可是他沒有力氣擡起手,就連出聲喊她的力氣都沒有。他眼睜睜看著沈菩轉身離去,越走越遠,他張了張嘴,一個音發不出來,滿是血水的口中又被灌進了涼雨。

那扇木門再次在沈菩身後關上,簫起知道再也等不到她走出來。融化潰爛的心忽然開始劇烈地疼痛,窒痛讓他大口大口地嘔血。他被血水溢滿的眼眶黏連,很快什麽都看不清了,視線裏只是臟兮兮的一團紅色。

沈菩回到寺中,沒有再撐傘去河邊尋衣,而是跪在慈悲的佛像前。

她並沒有認出簫起。

她不知寺外事的因果,可世間善惡本就難辨。死生早已看透,無謂紛爭,人死如燈滅。她虔誠地撚著佛珠,為世間所有亡者誦著超度的往生經。

寺外,伏鴉手忙腳亂的將外袍脫了,小心翼翼將沈菩遞來的傘包裹起來,放在一旁,才活動活動手指,去生剝簫起的人皮。簫起將會活著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人皮被剝下來的滋味。

伏鴉用雨水洗凈手上的血跡,一手小心翼翼將包著的傘抱在懷裏,一手拎著血淋淋的人皮。他轉頭凝望妙安寺。

她皈依了佛,從此伏鴉跪拜每一個遇到的佛,願各路佛善待她。管它是菩薩、明王,還是彌勒佛。

細雨很快停了,伏鴉轉身回京,此生不會再來打擾她的修行。

垂柳浮水,雨珠從枝杈間墜入河面,敲醒一圈圈淺淺漣漪。暖紅的落日余暉灑落河面,漣漪浮動間滿是瀲灩。

夕照鎮的夕陽,真的很美。

·

裴徊光合著眼懶洋洋地坐在海棠樹下的搖椅中,腿上放著一個紅膽深口大碗,裏面裝著些荔枝。那株荔枝生長了五年,終於結出像點樣子的荔枝了。

裴徊光早就聽見腳步聲了,他略略擡起眼皮,瞥著身邊的小東西。

狗剩兒站在裴徊光身邊,從他腿上的碗中拿了顆荔枝在剝。

“嘖。跑到咱家這裏來偷吃了。”

狗剩兒小手捏著剝好的荔枝往裴徊光面前送,奶聲奶氣地說:“不偷吃,給爺爺剝的。”

裴徊光瞥著狗剩兒小手上沾的泥巴,實在不想吃這顆荔枝。裴徊光眼角的余光瞥見從後院過來的啞叔,略擡下巴,道:“給他吃。”

狗剩兒想了想,一顆不夠呀。他又剝了一顆,一手抓著一顆瑩白的荔枝,小短腿跑得飛快,一邊跑一邊喊:“太爺爺!吃荔枝啦!”

啞叔才不會嫌狗剩兒的小手上有泥巴,他眉開眼笑地張嘴吃了,又把手中用蘿蔔雕的小花燈遞給狗剩兒。

“好好看哦!”

狗剩兒接過來之後,立馬轉頭朝裴徊光跑過去,獻寶似的踮起腳尖高舉蘿蔔小花燈給裴徊光看。

裴徊光瞥一眼,嘖笑一聲,道:“這哪兒好看了?他雕的十二生肖才勉強能看。”

啞叔傻呵呵地笑。

狗剩兒湊到裴徊光面前追問著十二生肖有多好看。他一點都不怕裴徊光,甚至沒看見裴徊光嫌棄的目光,將一雙小臟手搭在裴徊光的腿上。

他剛會說話時,裴徊光隨口一句“叫聲爺爺來聽聽”,沒曾想他這樣一直叫了下去。有時候裴徊光覺得這孩子挺好玩,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嫌棄小孩子麻煩,也沒將他養在身邊,讓他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偏偏狗剩兒總是爺爺長爺爺短,圍著裴徊光轉。

今兒個是蘇翰采那老古板的古稀整壽,裴徊光打算去瞧瞧蘇家將他的幹閨女養得怎麽樣了。自那孩子出生,他便沒再去見過。他將快要爬到腿上的狗剩兒扯下去,再把腿上的那碗荔枝塞給他,換身衣裳往蘇府去。

齊煜,不,應該說安煜,如今十歲的年紀比同齡人要高出許多,長成了器宇軒昂“少年”帝王的模樣。

蘇翰采是她的恩師,也是朝中重臣。他的古稀整壽,安煜親自登門拜壽。持續五年的戰事終於結束了,舉國歡慶。沈茴也得了閑,與安煜一同去了蘇府。

沈茴與安煜今日穿的都是常服,對跪地迎拜的朝臣說今日免去虛禮,只為左相拜壽。天下初定的喜悅未消,整個壽宴氣氛很好,其樂融融。

宴席過半,安煜覺得堂內有些悶熱,帶著隨從出去走走。

走了沒多久,安煜聽見奇怪的響動。他帶著人循聲而去,看見兩個七八歲的小郎君落了水,周圍只有一個小姑娘。那小姑娘回過頭,紅著眼睛朝安煜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