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沈茴驚得呆怔在原地。

裴徊光這句話帶給沈茴的驚悚, 竟然蓋過了他出現在這裏所帶來的震驚。

昨、昨天晚上……她、她睡著了之後都發生了什麽?

顯然,沈茴現在這個愣愣的模樣讓裴徊光心情大好。可他神色如常,語氣也不帶戲謔, 一本正經地說:“咱家只是聽娘娘所言打算給娘娘上藥。”

沈茴聽著外面的腳步聲,即使裴徊光壓低了聲音, 可她還是覺得裴徊光的聲音大得驚人,所有人都要聽見了似的!

“娘娘勿多慮,不得娘娘召, 咱家絕不越矩妄為……”

沈茴聽見拾星和沉月在外面說話, 她瞬間反應過來,彎下腰去捂裴徊光的嘴。她望著裴徊光的眼睛, 眸光盈盈,眸子裏噙著的神色, 竟一時說不好是哀求還是警告。隨著她的動作, 剛洗後烘幹的長發緩緩垂落下來, 帶下香露的好聞氣味。

裴徊光回望她近在咫尺的眼睛, 不理會她眼裏的焦急,甚至很有閑情逸致地將她垂落的長發掖了掖,指腹沿著她的耳輪慢悠悠地刮過。

“娘娘歇下啦?”拾星問。

“剛從盥室出來回了寢屋, 應當是還沒歇下的。”沉月一邊回話一邊走遠了。

推門聲讓沈茴瞬間松了手, 然後用力扯下床幔, 將坐在床榻上的人遮了。她轉過身去,擋在床榻前。

進來的人是拾星。在她身後跟著兩個小宮婢。

兩個小宮婢自一進來,一個去查看寢屋的窗戶可都關嚴了,另一個去檢查炭火和罩燈。

拾星端著的熱水朝床榻走去, 要將床頭小幾上的水換一壺。雖沈茴夜裏未必會喝水, 可熱水卻是要早早備好的。

沈茴明明知道拾星是要去換水, 不會動床榻,還是不由錯了錯步子,用自己的身子遮擋了一下。

她忐忑等著拾星和兩個宮女做完這些事情,目送她們離開。她的目光追隨著她們的背影,卻見拾星走到門口的時候忽然腳步停下來。

“對了!”拾星轉過身來,甚至快步朝沈茴走過來。

沈茴眉心跳了跳,怕拾星離得近了發現端倪,只好趕快往前迎了兩步,做出疲憊的神色來,問:“什麽事?”

“後日是文嬪的碩淇公主生辰,娘娘是不是要提前準備小禮物呀?是奴婢按著規制自己看著辦,還是娘娘有些別的吩咐?”

文嬪女兒的生辰?那的確是該格外準備點小禮物。可沈茴現在哪有心裏理會這些!她揉揉眉心,讓自己顯得更困乏些,說:“讓我想一想。明日再說。”

拾星見她乏了,也不再多留,屈膝行了一禮退下去,將房門輕輕關好。

沈茴這才松了口氣。

她轉身,差點撞在裴徊光的胸膛。好在這回她及時忍下來,沒訝然出聲。

這裴徊光!竟是走路沒有聲音的!

宮婢的身影映在窗戶上。盥室就在隔壁,沈茴剛剛從那裏出來,宮人還在那邊收拾。沈茴忽然就想,她可以看見外面的人影,那麽外面的人會不會看見裴徊光的身影呢!

意識到這一點,她慌忙拽住裴徊光的衣袖,將他拉到床榻上去。裴徊光順著她的力道在床榻坐下。沈茴一腿曲在床榻上,一腿立著,急急去拉床幔。

厚重的雙層床幔紛紛降落,床榻內的光線漸漸暗下來。

“娘娘和咱家的事情,就連自己帶進宮的貼身侍婢也不願讓她們知曉?”

沈茴拉整床幔的手頓了頓。

“嘖。娘娘是多金貴的一個人啊,和一個閹人好上了,是挺難堪的。”裴徊光語不緊不慢的,也聽不出什麽情緒來。

他擡手,長指為梳,從上到下,慢悠悠地梳理著沈茴垂散在身後的長發。

他的指穿過沈茴柔軟烏發的縫隙,輕輕滑過她的脊背。於是,沈茴第一次懂得什麽叫脊背生寒。

裴徊光再一次為沈茴梳到發尾時,沈茴轉過身來。她在他身邊坐下,強壓下心裏的緊張和懼怕,用最溫柔的語調:“若本宮不再是皇後,自然不會再恐旁人知曉。”

“娘娘是不想做皇後了,還是想換個皇帝了。嗯?”裴徊光摸她的頭發,又捧起一把在唇鼻前聞了聞這帶著甜味兒的香。

沈茴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快過一聲。她覺得裴徊光在引她走進一個萬丈陷阱,竟一時不敢作答。

她一直想的都是借裴徊光的力量輔佐齊煜登基,自己成為那太後。竟從未想到裴徊光說的前者。

他所說的前者,沈茴一時也不知道那是好還是壞。

不再做皇後?換個身份離開宮廷,將煜兒也帶走,不再管皇權爭鬥的勾心鬥角。如此,她必然還要再依哄著身邊的裴徊光。可天下男子向來既薄情又多情,而她又沒了皇後身份,他要不了多久總會厭了她,她倒也不難擺脫他……

可是、可是……

昏暗的床榻裏,沈茴眼前瞬間浮現很多紛雜畫面。她從江南千裏迢迢而來,一路見到那樣多的沿乞百姓。即使離京近了,也不見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