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2/3頁)

“至於嗎?”裴徊光低笑了一聲,“呵。你即不來,咱家也舍不得。”

裴徊光望著玉檀夾道的黑暗盡頭,慢悠悠地舔了舔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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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茴坐進鳳輿,立刻用微顫的雙手貼在自己的臉上。

她向來畏寒,此時竟覺得臉上燙得厲害,只得用涼涼的手心來降溫。

所有強撐出來的從容冷靜蕩然無存。

可她仍舊硬著頭皮逼自己去回憶,回憶剛剛在書閣裏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每一個眼神可有紕漏。

竟,真的走到了這一步。

聽著擡輿人密密麻麻的踩雪聲,沈茴逐漸冷靜下來。

到了這一步,不管今晚侍寢時裴徊光是否來阻止,都變得沒那麽重要了。沈茴想要的,從來不僅僅是為了避開聖寵。更重要的,是日後帝王駕崩時,裴徊光對齊煜的支持。

“娘娘,袖爐在您身側。”燦珠在外面說。

沈茴這才將一旁的袖爐握在掌中,慢慢取暖。

沈茴先回了永鳳宮沐浴換衣。

燦珠給她收拾衣物時,發現她裙裏沾著的血汙嚇得半天沒緩過神來。她也不敢將衣物交給宮婢,親自來處理。

沈茴收拾妥當後,元龍殿的車鸞已經過來了。沈茴神色如常地登上車鸞,沉月和拾星一路忐忑地跟著。

皇帝並不在元龍殿,還在蘭貴人那邊。

元龍殿的掌事公公奉承地彎腰解釋:“聽太醫的意思,蘭貴人已經發動,小殿下馬上要生了。是以陛下雖耽擱在那邊,要不了多久就會回來。”

“事關龍嗣,沒有更重要的事情。”沈茴笑著說話,一臉和氣柔和。

掌事公公也不多話,吩咐了殿內的人仔細伺候,才弓身退下去。他也沒有走遠,只在外間候著,等著吩咐。

於是,沈茴再一次坐在龍床上,等著皇帝歸來。

只是今非昔比,她今日再來這裏與初入宮那日的心情已經大不同。

初入宮那一晚,她心驚膽戰,又怕又恨。她恨皇帝是天下至尊,拿他無可奈何,自己只能使些小手段殘喘著微弱掙紮。她只能將恨埋在心裏,哭著想要回家。念了千萬遍爹娘與兄長,盼著神祇降臨來救她。

而如今……

沈茴平靜地端坐著,望著膝上團繡簇鳳的織金紋,心裏想著齊煜放在她那裏的功課有錯處,明日要引了經典來教他。心裏想著皇帝死了之後,該如何垂簾聽政助年幼的煜兒坐穩皇位,是該哄了那掌印太監輔佐,還是幹脆尋機殺了他為民除害。

宮燈裏的燭逐漸燒短,又換上了新蠟。

直到宮人邁著焦急的細碎步子走進來稟話,沈茴才曉得自己居然已經在這裏等了一個多時辰。

“蘭貴人誕下小皇子,陛下心情大好。怎奈天公不作美,雪後路滑使得陛下摔了。眼下太醫院的人都進了宮診治。陛下踝痛難忍,想來、想來陛下今晚不得回元龍殿了……”

沈茴幾不可見地翹了翹唇角。

她從容地吩咐讓太醫院的太醫們仔細為陛下診治,又讓人傳話給陛下道皇子降世是大喜向他恭賀,請他寬心。甚至又下令給蘭貴人封賞。

周道,仁厚。

稟話的小太監垂首聽著,在心裏感慨:皇後就是皇後,和那些妃嬪不一樣。

沈茴邁步出了元龍殿,沉月和拾星立刻迎上來。

沉月臉色如常,規矩又守禮。

拾星臉上的笑卻沒藏住。

沈茴看了拾星一眼,拾星立刻反應過來,她靈機一動,將臉上的笑擺得更燦爛些,說:“在這即臨新歲之際小殿下降生,是陛下大喜,是大齊大喜,是雙喜臨門!”

垂首的沉月眉眼間亦不由染上了一抹笑。

沈茴不由也笑了。

“說的好。賞。”沈茴由著宮婢服侍披了鬥篷,將手搭在沉月的小臂上,拖著曳地的裙擺擡步離開。

沈茴走進庭院裏,遠遠看見裴徊光站在廊前。宮人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地稟事。

沈茴一眼注意到裴徊光換了身衣服。

他身上不是那件寬松的雪衣,換了常穿的緋衣玉帶。在暗色的夜裏,火焰般挺立又耀眼。

他應該在廊前立了許久,緋衣肩頭積了一點雪。

沈茴收回視線,只當沒有看見他,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她來時還大雪紛飛,此時雪已小了許多,只零星飄著點雪沫子,連遮傘都變得多余。烏雲也散開,露出一輪皎月普照萬裏。

回永鳳宮的路上,沈茴望見許多宮人往樹端懸掛紅燈籠,才恍惚意識到真的要過年了。

輕搖的紅燈籠醞出幾許年味。

沈茴慢慢彎了彎眼睛,展出笑顏。

至於以這樣的方式失了身所帶來的遺憾與酸澀……

沈茴輕輕搖了搖頭,把萬種情緒都壓了下去,不準自己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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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之時,家家都開始準備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