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第2/3頁)

他低頭,看著自己胸膛的衣料上,染著黑的綠的白的臟雜色彩。

他擡眼,望向沈茴。

她已經起身,背對著裴徊光整理衣服。

身量嬌小,脊背卻挺得筆直,有力量,也有骨氣——裴徊光評價。

沈茴整理完衣服,走到門口背對著裴徊光立了好一會兒。以防萬一,她不能現在就出去。她等了一陣,聽見外面沒有任何聲音,顯然已被他的或者她的人趕走旁人,她這才推門出去,頭也不回,連木門也不關。

外面的涼風灌進來。

吹動滿地的花植盆景,輕輕地晃。

裴徊光捏著幹凈的雪帕子,想要擦身上的汙漬,手中的帕子還沒碰到臟兮兮的染料,他又放了手。

這哪裏擦得凈?

他慢悠悠地轉眼,將視線落在花匠台上的那盆綠萼梅。

嘖,下回還是畫紅梅罷。

·

沈茴獨自走了一段,便遇見了一臉憂色的沉月和燦珠。

過來時,沈茴讓拾星喊燦珠過來,沒想到沉月也跟了來。

燦珠低著頭,小聲說:“那個小太監中途好像鬧肚子離開了一小會兒。那幾位小公主是從另一條路的假山後面突然跑過來的,奴婢和沉月來不及去攔。”

今日玩鬧的孩子們實在是太多了。熱鬧,也亂。裴徊光叫人叫得突然,燦珠若突然喊太多人過去盯著,一是來不及,二是太顯眼了。

沈茴沒說什麽,繼續往前面去。

沉月憂慮地打量了一下沈茴的神色,默默將懷裏的袖爐遞給沈茴,暖手。

等沈茴到了前面,已經神色如常了,甚至眉眼間帶著幾分笑。

沈茴含笑望著齊煜,心裏想著:還好,沒誤了吉時。

席間孩童們歡聲笑語,間或逗得沈茴也展露笑顏。誰也看不出來異常,而事實上,沈茴已經隱隱覺得身子不適了,不過強撐著。

宴畢,小孩子們沒有一股腦離去,仍有不少在庭院裏玩鬧。

沈茴抱著個新拿的袖爐側坐在窗前的榻上,溫柔望著。

她從小就羨慕肆意又自由地奔跑。

等孩子們走了大半,宴席徹底結束,沈茴才起身,由宮婢服侍著穿上鬥篷,回永鳳宮。

回到永鳳宮,燦珠不知道去忙什麽了,沉月在院子裏交代宮婢瑣事,拾星扶著沈茴邁步進了內殿。

“娘娘先坐一坐,奴婢去拿衣服。”拾星松了手,轉身去給沈茴取熱火烘烤過的暖衣。

“拾星……”沈茴喊住她。

拾星笑盈盈地轉過身來,等著吩咐。

沈茴扶著桌角,慢慢在軟塌上坐下來,然後將手心貼在自己的額頭,虛弱地開口:“我好像發燒了。”

拾星臉上的笑瞬間僵在那裏。她趕忙跑過去,去摸沈茴的額頭,滾燙的溫度嚇得她手顫。

“姐!姐!”拾星轉過身朝著院子大聲地喊,聲音都是抖的。

沈茴低下頭,將手摁在胸口,喘息開始變得費力。昏過去的前一刻,沈茴在心裏告訴自己:沈茴,你不能倒下啊,千萬不能。

上一回去滄青閣,沈茴回來後主動喝了好些防染風寒的藥。今日在那不生炭火的花房褪下上衣,顯然又著了涼。

沈家一到了冬日最怕的,就是沈茴染上風寒,怕她引那舊疾。沒想到,她剛進宮沒多久還是著涼了。

·

晚上,裴徊光讓人去永鳳宮請人。去的人很快回來,稟告皇後娘娘病了,來不了。

裴徊光望著玉石長案上的紅梅,有些惋惜。他沒太當回事,去忙別的事情。

第二日晚上,裴徊光又令人去請人。這次來回話的是王來。

“娘娘已昏睡了兩日。”

裴徊光擡眼。

王來挑著燦珠的說辭來稟:“娘娘自幼體弱,多年靠藥續命,只這兩年才好些。到了冬日最怕著涼。聽娘娘身邊的宮婢說,娘娘上次來滄青閣的時候就冷到了。”

冷?

裴徊光疑惑。

滄青閣冷嗎?

他不覺得啊。

·

永鳳宮燈火通明。太醫院的人都在偏殿候著。皇帝傍晚來過一次,聽太醫說皇後的情況有些兇險,想著美人尚未得到過就病倒了,他頓時煩躁,罵罵咧咧地走了。

沈茴昏睡了兩日,沉月和拾星倒是整整兩日不曾合眼。

夜深了,旁的宮婢都歇下,只沉月和拾星守著沈茴。

“要不要告知老爺?”拾星紅著眼睛。

沉月嘴唇顫了顫,沒說出話來。她怕啊,怕沈茴和她二姐姐一樣隕在宮中,老爺和夫人見不得最後一面……

不,不會的!

她會好起來的!

忽然宮人進來傳話,說是偏殿的太醫尋她們兩個。

·

裴徊光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睥著臉色蒼白的沈茴。

“嘖,還真是嬌貴的小東西。”

他在床側坐下,將指腹搭在沈茴的腕上,聽她淺弱的脈。半晌,裴徊光才收了手,然後將一粒黑色的小藥丸塞進沈茴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