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就在我跟桑島慈悟郎先生說著話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上去是警察署配發的小黑皮鞋敲擊在木質地板上的聲音。

這都晚上八點多了,來人應該也是警察吧?

會客室的門被人用力扭開,來人正是傍晚時和那個受傷巡警大叔一道前來處理此事的同事。他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眼睛有點紅,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新谷長官,事情怎麽樣了?松尾先生還好嗎?”

坐在我對面的小警察見到他,連忙問道。

“松尾他還在手術……很難說。醫生說傷到了內臟,加上松尾這家夥,一直身體不太好……唉,他的孫子還沒出生,難道就要讓他這樣就去了嗎?真是太讓人悲痛了……”

名為新谷的巡警沉重地嘆了口氣,視線觸及坐在一邊的桑島慈悟郎,他微微皺了皺眉:“搜查隊沒發現那小子的下落。現在天色黑了,盡管他們帶著警犬去了,但是你也知道,晚上的搜索任務一向不容易。”

桑島慈悟郎見到新谷巡警,他老人家突然拄著拐杖站了起來,二號不說便給新谷鞠了個90°的躬,把不過三十多歲的新谷給嚇了一大跳。

“您、您這是……做什麽?”他吃驚地問道。

桑島慈悟郎聽到這裏,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就算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子,他也該認清事實了。整件事情正是由獪嶽一手引起。

先是在山下的小縣城裏見了疑似富貴人家的小姐,偷了別人錢反被制住;

被送到警察局的路上也嘴裏也不幹不凈的,之後尋了機會,更是用殺鬼的呼吸法,前後兩次分別偷襲了這位小姐以及好心的巡警,只不過一個防住了,一個叫他得手了;

現在人家巡警還躺在醫院的手術台上,生死不明。

桑島慈悟郎還保持著那樣的鞠躬姿勢:“都是我那不肖徒弟,做了這些事情……事情起因全部在我一人,若是找不到這小子,我定要向諸位切腹謝罪!”

新谷巡警那是生在明治下,長在新時代,哪裏見過舊時代武士的那一套?他雖然悲痛,但也被這切腹給嚇了一跳,這可是直接用刀在腹部橫切一刀,再由介錯人替他斬首的陋習,要是真又鬧出人命,他睡覺也不踏實的。

“老先生,您快起來,來坐下坐下……那孩子雖然犯錯,也是他自己闖下的禍患,與您無關。”他說:“您先坐在這裏,等一等消息,我們呢現在是新時代了,不是幕府時期,不用犯錯就切腹自盡。”

新谷巡警也怕他突然就掏出個協差來,眼神直往後面的小警察那裏比劃。

可惜就可惜在小警察是個呆子,我恨鐵不成鋼地在心裏嘆了口氣,自覺地頂上了這個角色:“您可千萬別!您可是重要的雷之呼吸培育師,前鳴柱,那鬼見了您都直打哆嗦……”

我搜腸刮肚地組織著語言。

總覺得我來說這話是不是不太好?我就沒哆嗦呀……不對,要是我還是鬼的時候,肯定是要哆嗦的,畢竟那時候真的不是人,還是很怕日輪刀的。

算了,先嘴遁一波再說。

“您看您的大孫子……不是,可愛的二徒弟善逸還沒學會雷之呼吸全部劍型呢,您就這麽切腹自盡,要是他知道了,還不得把眼睛都哭瞎了?您忍心嗎?”

新谷一見我接話純熟,疑惑:“你們認識?”

我輕咳一聲:“我就是來拜訪這位老先生的,結果遇上這事,就很……”尷尬。

新谷巡警也默了,這叫什麽事。

就在我們陷入尷尬的非自然靜止畫面的時候,門再一次被推開了。

這一次,卻是搜查隊的警察:“事情不太妙。”

搜查警官喘著粗氣,看起來是經過一番劇烈運動,頭上的汗水也直往下掉。

“那孩子,大概是因為帶傷進了山林,似乎是遇上山上的野獸,被……”他頓了頓,回過勁兒後繼續說:“總之,場面很難看,我們順著血跡搜尋,只找到了他的半片羽織,那把協差,還有……這個。”

他攤開手中一直攥著的油紙包,裏面隱隱蹭著血跡,是一枚用綠色繩子做成的勾玉吊墜。

桑島慈悟郎一見這勾玉,整個人就好像被什麽東西重擊了一下,終究是養了將近十來年的大弟子,情感上自然不能接受。

我快步走過去,看向了那枚還沾著幹涸血跡的勾玉。

“確實是獪嶽的血味。”我俯下身,嗅了嗅:“但是,另一種血,不是野獸的。這種味道,更死氣沉沉,更腥臭,更……”

桑島慈悟郎和我,自然都明白那究竟是來自於什麽。

是鬼。

——

獪嶽甚至來不及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只知道不斷地往前跑。

血紅的夕陽就像是被他刺穿的老巡警的血一樣,濃稠地傾倒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