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擡頭的第三天

等再回到阿祖房中的時候, 周玄清有些踟躇:“阿姐,你說阿祖能認得清麽?”

周玄寧深吸一口氣, 看著與母親如今已有九分相似的臉,長籲了起來:“阿弟,你變得越發婆媽了。”

杜安城站在後頭:“應該是認不出,玄清,你跟你母親長得還真的挺像的,極像你母親當年未出閣的時候。”

周玄清別扭的扯著衣裙,他的輪廓比之國公夫人還是要寬闊許多, 此時表情太多,一下子就露餡了。

周玄寧不由說了句:“就拿出你平日裏書呆子的樣子就行,阿祖肯定看不出來的。”

周玄清心裏嘆了口氣,這可真是趕鴨子上架。

老人很快再次醒來, 本就是硬撐著, 若不是憑借一口氣, 早就不行了, 只能時不時的醒來,看看他所思所想是否還能實現, 只叫自己走前,不留遺憾。

模模糊糊的瞧見了一個人,正笑盈盈的端坐在一邊,老人激動的舉起手:“言兒, 言兒, 你回來啦?”

一雙手立刻握了上來, 細聲細氣的道:“是,是我,父親, 女兒不孝,今日才回來看您。”

老人渾濁的眼裏泛起一絲清明,滿是皺紋的臉上,終於披上了笑容,癟下去的唇角上揚,手緊緊的攥著,仿若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當年的事就讓它過去,你始終是我的乖乖囡囡,言兒,好孩子,我知道你這些年受了苦,不要怕,要勇敢的朝前走啊,你是最勇敢的囡囡呀。”

“是,父親,我是最勇敢的,我不怕……”嗓音哽咽,眸中含淚。

周玄寧站在一邊,緊緊的捂住嘴,差點忍不住哭出了聲兒,幸好是周玄清坐在那,若是她,恐怕早就露餡了。

“那就好,言兒啊……”老人猛地咳嗽了兩聲,喉嚨裏似有濃痰堵住,呼吸又開始急促,眼神復又渾濁,那一點點的光漸漸散去。

“言兒啊,父親要走啦,以後再不能護著你了,你以後,千萬莫要任性了,好好的活著,為自己活……”

聲調漸漸沒入哭泣聲中,周玄寧早已泣不成聲,周玄清將臉埋在阿祖已經滑落的大掌中,肩頭微微抖動。

杜安城反倒最冷靜,父親身體早就不適,如今更是因這一口氣拖了很久,該擔的心早就都擔了,該流的淚也早就流光,遺言父親不知講過多少次,唯有這次,是對著阿言講的。

隨後上前拍拍周玄清的肩膀,輕聲安慰:“好孩子,沒事了,阿祖沒有遺憾的走,這就很好了。”

周玄清半晌才擡起頭,偷偷抹了下眼睛才轉頭:“舅舅,阿祖,他,他真的沒有認出來麽?”

那一下阿祖似是回光返照,渾濁的眸子裏驀然閃著灼人的光,周玄清覺得,阿祖定是知道了。

杜安城嘆氣:“別多想,人死燈滅,即便是認出來,那些話也說出來了,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你回去,好好和你母親說說,到了來年忌日,回來上一炷香吧,你阿祖在天上,也能看到的。”

周玄清看著已經閉上眼的阿祖,半絲氣息也無,呆坐了許久,才去將裝扮卸下。

周玄寧還兀自在一邊流淚,她與阿祖其實真的不親,只是為了當時還年幼的周玄清,來過幾次南邊,阿祖很喜歡她,不過她那時太過羞澀,沒有多接觸,此刻看著阿祖這般惦念母親,心裏酸澀難言。

杜家的信傳回了玉京,壽安院中,國公夫人獨自一人捏著信,頹然的坐在軟榻上,默默的流淚,保養得當的鬢邊,竟是生出了許多華發。

看著窗外依舊一片蒼茫,風兒漸漸不比冬日慘烈,國公夫人滿心淒然。

陳曦蘊近些日子察覺到外婆不開心,便也懂事的時常過來探望,只是他最喜歡出去玩,跟著叔叔或是阿年,一起找雲央,就像是個大俠行俠仗義的遊戲般,他喜歡極了。

阿年漸漸熟悉了平民百姓的活法,每天不需請安見禮,也不用費心思該如何穿戴,更不必揣摩主子的心思,起床後便和左鄰右舍打個招呼,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除了一件事——雲央。

連葉繁星都十分好奇,雲央就像是憑空從玉京城消失了,線索查到買家的時候,就全都斷了,只知道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面目平凡,看著並不打眼,阿年也從未見過。

只能將畫像畫了出來,四處找人打聽,楞是沒有一個人見過。

阿年從一開始的心急如焚,到現在每日心痛難言,她直覺雲央沒有出事,因為查遍了所有的妓館和暗-窯,雲央都不在其中,葉繁星甚至暗暗找了玉京所有的人牙子,都說沒見過雲央。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周玄清在他們之前做了什麽?周玄清是哪裏找來這樣的能人呢?阿年又覺得自己猜錯了。

可只有周玄清知道,她和雲央是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