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蘿蔔排骨湯 冬日的午後陽光溫……

冬日的午後陽光溫暖,殘雪消融,屋檐時不時有水珠滴落。滴答,滴答……水聲極輕,村莊極靜。靜到適應了嘈雜的雙耳陣陣耳鳴。側躺在床上的張意馳揉了揉耳朵,強烈的困意襲來。在半夢半醒間,他聽見了門口摩托車的動靜以及楊章榮的聲音。但他沒聽清楚內容,聲音好像很近又很遠。朦朦朧朧的,他又回到了那個有著酸葡萄架的小院。

山風拂過,竹林沙沙的響。太陽西斜,家家戶戶亮起了昏黃的燈。村裏人的生活,拮據到外人難以想象。這年頭,居然還有人為了省電費,用著20瓦或40瓦的白熾燈。白熾燈有個特點,使用時間越長,光線越昏暗。睡醒的張意馳瞪著比蠟燭也亮不了多少的燈光,好半天都不知道該怎麽評價。

這麽怕費電,為什麽不用更省電的節能燈?當然,這個問題他沒打算問出口,因為他知道自己沒常識。

翻身起床,腦袋一陣暈眩。好在並不嚴重,年輕的身體抗的住。他的手撐在床沿緩了緩,恢復了點狀態,擡腳出門。堂屋沒亮燈,整棟屋子只有廚房那邊透出了微光。

張意馳反手把剛打開的燈熄滅,順著燈光往廚房走。鄉下屋子的布局在張意馳看來相當的不合理。堂屋沒有直接去廚房的通道,只能先出大門,再進廚房。這樣冬天會很冷。不過看了眼單薄的沒有隔熱層的木墻壁,深深明白了為什麽村裏人都穿的那麽厚。真.屋內屋外一個樣!

篤篤篤的切菜聲從廚房傳來,張意馳站到了廚房門口,看見了案板上飛快成絲的蘿蔔。龍向梅的刀法相當利索,帶著韻律,有種電影鏡頭下的美感。火塘裏透出溫暖的光,搖曳飄忽,給人一種刻在基因深處的原始的安定感。

刺啦一聲,姜蒜與幹辣椒下進了油鍋,沒有抽油煙機的傳統廚房立刻油煙彌漫,同樣彌漫開來的,還有刺激嗅覺的香辣,和獨屬於家常的味道。排骨下鍋,鐵鏟與鐵鍋撞的清脆作響。高溫炸出了蛋白質的香味,一勺清水下去,大火催化,鍋內迅速滾出了一抹白色。龍向梅蹲下,撤火,再站起把一旁準備好的胡蘿蔔塊扔進了鍋裏燉煮。而後回身到案板邊,繼續切起了蘿蔔絲。

廚房的熱浪夾雜的刺鼻的油煙,順著空氣撲到了門邊。張意馳覺得既陌生又熟悉。他家上百萬的廚房配置加兩層屏蔽門,讓他很多年都沒聞見過如此濃烈的刺激性氣味。他有點想躲,但不知為何,還是站在了門口,一動不動。

“你在門口做什麽?廚房裏嗆的很,你去我媽屋裏,上火桶裏烤火去。”龍向梅發現了張意馳,隨口指了個方向。

張意馳沒走,反倒直接走進了廚房。正對著火塘的墻邊有個半高的條凳,他從善如流的坐在條凳上,看著火塘裏跳躍的火光,發起了呆。鉆木取火,結束了人類的蒙昧史。很少有人對火沒有好感,尤其是被約束在火塘裏,造成不了任何威脅的時候。

龍向梅又回頭看了張意馳一眼,沒有說話。張意馳的心思很重,因此他不主動開口,龍向梅便不刻意找話題,放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著。

廚房裏的燈昏的張意馳再一次的困意上湧。暖黃色的燈光,沒來由的催眠。在加上龍向梅為了做菜不停走動的身影,張意馳覺得自己失眠好幾年的老毛病即將不藥而愈。

鍋蓋掀開,白色的水汽騰了出來。排骨紅蘿蔔湯出鍋,試好了鹹淡的龍向梅先裝了一小碗,遞到了張意馳跟前:“剛睡醒一般沒胃口,喝點湯開開胃。”

張意馳接過了湯碗,低聲說了句謝謝。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依舊帶著病中的虛弱。融雪的時候,氣溫很低。即使在廚房裏,手裏的湯也很快降到了宜人的溫度。他捧著碗輕輕的喝了一口排骨湯,微鹹裏含著胡蘿蔔的清甜,還摻雜著些許姜蒜與幹辣椒的辛香。放了幹辣椒的湯並沒有想象中的辣,龍向梅用的應該是重香而輕辣的品種,確實十分的開胃。

清水洗鍋,混上了油脂的洗鍋水,被龍向梅仔細的舀進了潲水桶。農家經不起一絲一毫的浪費,哪怕只是臟汙的洗鍋水,也有它的用途。

大火之下,鍋很快燒幹。一勺豬油滑進鐵鍋,緊接著姜蒜的香味再起。雪白的蘿蔔絲倒進鍋內,迅速翻炒。斷生之後加水,開蓋燉煮。龍向梅從籃子裏抽出了兩根蒜葉,快速切段放在了案板上備用。趁著燉湯的功夫,借著灶台的溫度,抄起抹布飛快的擦拭著灶台。

白蘿蔔絲漸漸煮到半透明,龍向梅把抹布扔到個盆裏,蹲下來斷火。沒有燒盡的柴禾抽出,塞到火塘下的草木灰裏,直接滅火。而後她拿了把鐵鏟,將火塘炭化的木頭塊鏟了出來,轉移到了角落裏的大壇子裏。壇子上有個缺了角的大盤子,盤子扣上,壇內缺氧,炭化的木塊半個小時後,會形成質量很差的木炭,當地人稱為“火籽”,是曾經本地冬季取暖的最好的材料,專供老弱病殘使用。因為貧窮的他們,從來就買不起正兒八經的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