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灰土星。

這裏是一顆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資源, 但曾經擁有差一點邁入宇宙的燦爛文明的星球。

當他們擁有文明的時候，並不叫灰土星，而是叫惠星。

惠星, 賜予他們恩惠的星球。他們曾經如此贊揚自己的母星。

但有一日, 一個星盜團發現了他們，這顆宜居的星球，變成了星盜團的工業基地——就算是星盜團, 發家致富也得靠實業，搶奪朝不保夕，是不可能長久的。

那之後，他們的碧水藍天變成了一片灰暗，多彩的植被也蒙上了一層暗暗的灰。

他們星球的高層拿著錢移居更適宜居住的星球, 普通人則重復著日復一日的勞苦工作, 積了滿肺的灰塵之後, 睜著空洞的眼睛離開這個世界。

灰蒙蒙的天空, 灰蒙蒙的大海，灰蒙蒙的大地, 灰蒙蒙的人類，惠星也就變成了灰土星。

他們運氣好還未死去的老人們有時候會說起這顆星球還叫惠星時候的事。

那時候，天空還是藍的, 河水還是甜的, 大地上開著五顏六色的花兒，人們早就解決了溫飽問題，還有閑心唱歌跳舞。

那時候, 沒有其他星球的飛船頻繁降落在大地上，也沒有沒有操著奇怪口音的外星人擡著下巴把他們當豬玀。

那時候，這顆星球還是他們自己的星球。

可後來, 一群人將星球賣給了外星人。他們低價賣出惠星的資源，高價買進外星的新奇玩意兒，拆掉惠星本土的高科技產業，賺取惠星人的錢，成為了惠星的“貴族階級”。

後來，這群“貴族階級”靠著惠星的初級產品躋身進了“高等星球普通居民”的行列，而惠星賣完了資源賣土地，賣完了土地，連人類也可以賣，變成了最低等的灰土星。

“我們做錯了。”

“但我們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別的星球的科技更發達，所以我們就去買別的星球的上的技術，錯了嗎？”

“他們說自己的財富都是靠著自己勤勞的雙手和卓越的目光得來，我們安於現狀所以才這麽貧窮。我們想反駁，但無從反駁。”

“只要努力，只要離開灰土星，只要去往其他高等星球，我們就能從苦難中脫離出來。”

“可為什麽這麽不甘心？”

老人們迷惘著，唱著曾經的歌，思想沉溺在曾經灰土星還五光十色的過去，仿佛想要把自己溺死。

年輕人們的目光比老人們更迷惘。

他們沒有經歷過灰土星還擁有色彩的時候，一出生就面對著灰蒙蒙的世界。他們本應該不懂老人們的不甘，那不甘卻在他們心中生了根。

但他們不知道為什麽。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收聽到一個奇怪的星際頻道，觀看到一個奇怪的星際視頻，下載了一本奇怪的紅色小冊子。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

他們學到了一首詩，叫做《碩鼠》。

他們也明白了，那群人根本不是什麽靠著“勤勞的雙手和卓越的目光”致富。

他們都是碩鼠。

碩鼠還有個名字，叫買辦階級。

為什麽他們要拆掉惠星的高科技產業？為什麽他們不肯讓惠星發展起來？為什麽他們要幫外星人剝削惠星？

因為惠星落後，他們才能成為買辦階級，他們才能從其他星球買到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高價轉手賣給惠星人，以積累原始財富。

他們才能用惠星的資源，向其他星球諂媚，向混亂星區的其他勢力諂媚，以換取自己的地位。

而他們的地位十分可笑，也不過是其他“高等人”眼中的一條狗而已。

慧星成了灰土星，灰土星的人只能吃土。而他們有了骨頭啃。

但他們有了骨頭啃之後，發現自己並沒有變成人，仍舊還是狗。這巨大的心理落差，讓他們更加“恨”灰土星。他們認為是灰土星拖累了他們，如果他們沒有出生在灰土星，就會變成“高等人”。

他們也不允許灰土星發展起來。因為灰土星發展起來，他們就無法在灰土星低價換取資源，去向主子諂媚換骨頭啃。

而且，如果沒有灰土星的人襯托他們的高貴，他們怎麽證明能啃上肉骨頭的自己算是高等人，怎麽能證明自己的“遠見卓識”，怎麽能證明自己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這就是買辦階級。

買辦階級就是外來勢力養來撕咬他們血肉的狗。

年輕人將小冊子悄悄傳開，傳到了老人們眼中。

老人們如遭雷擊，然後老淚縱橫。

沒錯。沒錯！

他們經歷的一切，他們的母星從惠星變成灰土星所經歷的一切，都和這本小冊子上說得一模一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們仿佛大夢初醒，終於明白了自己痛苦的根源是什麽，明白了自己現在面臨的是什麽，也明白了自己的不甘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