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異龍倒下的時候，兔子晃晃悠悠，也要跟著倒下。

但他手中突然出現了一塊磚頭。

一塊暗紅色的，現在只會在博物館看到的，用最純粹的泥土燒造而成的磚頭。

兔子杵著磚頭，一步一步，就像是踩著學步車的幼童，走到了滿臉不甘的異龍面前。

“我贏了。”兔子舉起磚頭，朝著異龍額頭狠狠拍了下去。

磚頭“啪”的一聲斷成兩半，異龍的腦袋好似遭到了巨大的能量沖擊，對戰測試系統打出了紅色的“戰鬥結束”警告。

防護罩升起，護住了完全昏迷的異龍。

兔子倚著手中的半塊磚頭，堅持到醫療人員沖進場中，才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死戰狀態和背水狀態同時消失，沖刷著靈魂的信念、經驗和記憶緩慢消退，留下兔子千瘡百孔的靈魂。

兔子不是真兔子。

他只是形狀為兔子的神靈，是民族信念的聚合體——鬼才知道這個民族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年輕又充滿朝氣的生靈，會自認為是只兔子。明明他所承受的信念，和吃素膽小且智障的兔子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幼生的兔子神靈轉世投胎，擁有了自己的靈魂。而人類的靈魂要承受神靈那龐大的信念沖擊實在是太難了。

雖然每一次信念沖擊之後，殘留下的力量都會轉化成晏渙自己的經驗，讓他的靈魂和身體變得更堅韌。但這和把骨頭打斷了，讓它愈合後變長變堅硬有什麽區別？

龐大的精神力強迫晏兔子在難以忍受的劇痛中保持著清醒。他漂浮在治療艙中，一邊小聲抽泣，一邊在嘴裏胡亂喊著爸爸大哥，和從未見過的媽媽。

晏渙不是不想痛得嚎啕大哭，只是連大哭的力氣都痛沒了。

秦九昭站在治療艙面前，豎瞳死死的盯著治療艙中小小的哭泣的一團，心臟就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著，仿佛快要被捏爆似的疼。

模糊的傳承記憶，讓他知道自己小小軟軟的愛人是什麽來歷。

晏渙是一個剛誕生不久的幼生神靈。

即使是神道體系中，也最脆弱的存在。

在靈力充沛的地方，只要信仰夠多，萬事萬物皆可成“神”。可這所謂的“神”實在是太過脆弱，只要生靈信仰減弱，他們就會立刻消失。

在秦九昭的“記憶”中，像晏渙這樣轉世投胎，擁有“人類”這樣新生命的神靈算是撞了大運。

擁有了身體，就相當於在這個世界擁有了“位置”。晏渙不用擔心信仰消散時，自己的靈魂也跟著消散。

而且，如果他的信仰未曾消散，他還能繼續接收信仰的力量，將信仰轉化成自己的力量。

現在晏渙所做的，就是將還未消散的信仰轉化成本身的力量。

信仰沖刷著他小小的靈魂，龐大的信息流過之後，總有細微的力量沁入他的靈魂深處，讓他的本身一點一點的變強大。

只是秦九昭沒想到，這個過程居然會這麽痛苦。

他更沒想到，從小嬌生慣養，連走路不小心撞到櫃子，都會疼得小聲抽噎許久的晏渙，居然能忍下這種痛苦。

秦九昭十分憤怒。

他對自己十分憤怒。

都怪他太弱了，弱到無法掌控世間一切意外。他救不了嶽父和大哥，也無法阻攔晏渙為了找回家人而變強。

疼痛緩解後，平靜下來的晏兔子突然睜開了眼。他呼哧呼哧遊到秦九昭面前，小爪爪“砰砰砰”輕敲著治療艙壁。

“怎麽了，小渙？”秦九昭竭力擠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晏兔子用精神力凝聚成念話，觸碰著秦九昭的精神：“我感覺到你在想什麽很極端的事。”

秦九昭連忙搖頭否認：“我沒有！”

“你有。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又把爸爸和大哥的意外歸罪在你自己身上。”

秦九昭搖頭搖得頭發都飄起來了：“真的沒有！信我！”

“你不但又胡亂給自己加罪，還把我變強的痛苦也認為是你的錯。”

秦九昭的正在搖頭的腦袋動作戛然而止：“……小渙，你會讀心嗎？”

晏兔子咧開三瓣嘴，得意的笑了：“我們可是青梅竹馬。”

秦九昭嘆了口氣，伸出手指，和晏兔子貼在治療艙壁上的小爪子相對著：“我會變得更加強大。

晏兔子長長的兔耳朵甩了甩：“我也是。”

秦九昭又嘆了口氣，表情很是幽怨。

他想變得更加強大的理由，就是讓晏渙別那麽努力，別弄得自己那麽疼。

但小渙已經做好的決定，我哪可能讓固執的小渙改變主意。秦九昭隔著治療艙壁戳了戳晏兔子粉嫩嫩的小爪子。除了支持他，我還能怎麽辦？

秦小龍開始無能狂怒。晏兔子咧開三瓣嘴無聲輕笑。

其他醫療人員默默看著這一人一兔旁若無人的互訴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