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拔絲蘋果。

這一次的夢依舊從早晨溫加官問她要去哪裏當差開始。

頭幾次的夢境裏,她大多選擇的都是去禦花園侍弄花草,但下場卻很慘烈。

當時她被溫加官一問,也是立即動身去了禦花園,只是到禦花園時剛好趕上端嬪娘娘抱著貓兒散步,她便跟著禦花園的蔣姑姑一起在百花園裏搬花草。

也不知那貓兒為何突然竄入百花園,一下子撲到了她面前,她面前那盆已經因冬日寒冷而枯萎的刺梅一下子戳穿貓兒的肚子,鮮血濺了一地。

姚珍珠便是再穩重,也頭一次見這場面,當即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宮裏的貓兒都不能白死。

當時端嬪氣得臉都白了,說那貓兒是九皇子特地尋來送給她這個母妃的,就連陛下都誇過九皇子很有孝心,結果因為一個小宮人不注意,叫貓兒白白送了命。

她生了氣,言語之間又是九皇子又是陛下,蔣姑姑自然不敢維護姚珍珠,只得叫慎刑司的嬤嬤過來,當著端嬪娘娘的面打姚珍珠板子。

在過往的夢境裏,姚珍珠聽到說是打二十大板,心想自己一貫身體康健,說不得可以撐下去,活下來。

然而當那厚重的刑訊板打在自己身上,劇烈的疼痛從腰腹之間傳到四肢百骸,姚珍珠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她入宮多年,不是沒見過旁人挨板子,但普通的打板子和要命是兩種打法。

這一次,她遇到要命的了。

板子打到第三下,她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腰腿在何處,整個身體似乎都泡在血漿池中,口鼻之間只剩下血腥氣。

疼痛如同一把斧子,狠狠劈入她腦海中,那是姚珍珠平生第一次明白,什麽叫生不如死。

太疼了。

疼得她沒辦法想任何事。

粘稠的鮮血嘀嗒落在百花園的花泥裏,四周沒什麽鮮艷花草,唯有冬日依然不怕寒冷的蝴蝶花綻放其間。

恍惚之間,姚珍珠的目光呆呆順著自己的鮮血看去,最終目光落在了蝴蝶花上。

黃紫相間的蝴蝶花正婀娜綻放,飛濺的血液星星點點落於花瓣之上,倒有種說不出的艷麗。

還挺好看的。

姚珍珠出神想著。

但下一刻,尖銳的疼痛再度傳來,她一下陷入昏迷之中,就這麽活生生被打死在了禦花園。

那是她在禦花園當差的第一日。

因為一只貓兒,她莫名慘死在了慎刑司的酷刑之下。

前兩日的夢境含含糊糊,不甚清楚,但昨日的那一場夢境,卻異常清晰。

甚至連板子打在身上的那種狠厲,姚珍珠現在還能回想起來。

她在夢裏不自覺打了個寒戰。

在今日的夢境裏,她清晰地站在禦花園裏,遠遠看著另一個小宮女被打得皮開肉綻,可惜陪伴在她身邊的已經沒有了那一叢漂亮的蝴蝶花,只剩下凋零的杜鵑。

姚珍珠也不知為何自己要站在這裏,她只聽到不遠處周姑姑的聲音:“姚姑娘,時候不早了,得回了。”

是了,她已經是毓慶宮的姚姑娘了。

她不用再無辜慘死,魂靈不得安息。

姚珍珠一下坐起身來,她粗粗喘著氣,只覺得身上一陣潮熱。

伸手摸了摸額頭,寒冷冬日裏,她竟睡出了一身汗。

此刻屋中昏暗,此後她跟楚拂曉的小宮人已經回房休息,屋中只剩她們兩人。

楚拂曉安安靜靜躺在暖炕另一頭,借著微弱的月光,姚珍珠看到她安詳又平和,正沉浸在美夢之中。

她輕輕舒了口氣,起身靠坐在炕櫃上,用放在櫃子中的帕子擦幹凈臉上的汗。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她動作很輕也很慢,腦中卻在不停思索今日的夢境。

從小到大,她都是個開朗樂觀的人。

她並不經常做夢,哪怕做過什麽不好的夢,早晨醒來也不會去反復思量,因此很快便會忘記。

但這一場頗有些類似預示未來一般的夢境,卻令她無法忘懷。

姚珍珠想,或許這個莫名的夢境,確實是在給她指引未來。

前兩次她第一次她選擇了錯誤的未來,結果自然是慘死,只是她當時沒有明白,第二次和第三次繼續選擇自己以為最安穩的路,結果依舊如此。

第三次的夢境,在姚珍珠看來,甚至都不像是夢境。

她仿佛當真死在了那一片蝴蝶花海之下,疼痛、血味、無法挽回的選擇都在告訴她,這條路是確切的死路,她一門心思要走,那只能頭破血流,葬送自己。

所以,重新來過的她,便選擇了另一條路。

今日這個夢境似乎在告訴她,她終於選對了。

姚珍珠長長呼了口氣,心中的忐忑和不安一並消散幹凈,她靠坐在那裏,借著清冷的月光認真打量著這不大的偏房。

這屋子不大,但比她在禦膳房所住的倒座房要寬敞一些,分了裏外兩間,裏間自然是她跟楚拂曉所住之處,兩人分睡窄炕兩側,每人身邊都有炕桌和炕櫃,方便她們存取體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