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地獄局(上)(第2/3頁)

“母後,祝平安的貪瀆案天下皆驚,朕是萬萬沒想到這才幾年功夫啊,他居然就貪了那麽許多。”沈沉道,“朕有心肅清貪瀆之風,若是在這件事上開了恩,那在天下人面前還有何威信?”

“是,你舅舅是有錯,哀家也沒說他是對的呀,可這人沒了就什麽也沒了,皇帝難道非要拿你舅舅的腦袋殺雞儆猴?這天下貪瀆的官員多了去了,你隨便選另一個人不好麽?”祝太後捉住皇帝的手道。

沈沉低下頭道:“說起來也是朕的錯,這些年想著他是母後唯一的弟弟,許多事兒也就沒怎麽過問,誰知查出來竟然會如此駭人聽聞。若是早些年敲打敲打他又何至於此。”

祝太後收斂了淚意,“皇帝這話是在怪哀家麽?”

沈沉坐到太後對面的榻上,“沒有,兒子的話也沒有任何暗示,此事的確錯在兒子身上。”沈沉想著祝太後的眼睛道。

站在隔扇外的敬則則想法跟太後一樣,覺得皇帝就是話裏有話,是在指責祝太後縱容她弟弟。

“母後身在宮中,見舅舅的機會也不多,如何能知道他在外的所作所為?”沈沉接著道,“兒子在宮中其實也是個睜眼瞎,所知道的一切都是靠下頭人上的折子。所以,他們會幫兒子決定哪些要告訴兒子,哪些不告訴兒子。兒子喜歡聽的他們就多說,兒子不喜歡的他們就不提。”

沈沉嘆了口氣,“這些年不是沒有折子彈劾舅舅,但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兒,兒子全都留中不發了。或者正是因為兒子這樣的態度,到如今舅舅鑄成大錯之前,居然沒有一個人上折子揭發這些。母後……”

沈沉幾乎是沉重地在道:“原來做皇帝的真的不能有任何好惡。”

這話聽得敬則則心裏一緊,她站在外面背對著隔扇也背對著皇帝,卻似乎能聽見他心底的難受,他是真的在反省。到這兒敬則則才曉得這幾天晚上皇帝心情不好是在想什麽,又是在思考什麽。

實則不關祝新惠什麽事兒,他心裏憂愁的一直都是他的天下。敬則則心裏是既欣慰又憂愁。欣慰的是祝新惠不再是個事兒,可憂愁的卻又是,她自己也不過後宮一個小小宮妃而已,對皇帝而言其實也是無足輕重之人,都不夠資格讓他愁上一愁。

而皇帝既然如此想了,那想來後宮也沒有人能成為皇帝真正的好惡了。

敬則則在心底默默地長嘆了一聲。

祝太後卻是冷哼一聲,“這麽說,皇帝是絕不肯饒了你舅舅的性命了?”祝太後站起身,厲聲道:“皇帝你這是非要把哀家逼到五台山去是不是?哀家倒要看看那時候天下人會怎麽說你。”

“母後息怒。”沈沉也跟著起身,“兒子那日說的乃是氣話,還求母後原諒則個。只是舅舅的事情,也請母後為兒子考慮考慮,為這天下考慮考慮。咱們吃的用的全是民脂民膏,斷不能再如此貪瀆,老百姓就指望著兒子能給他們一個公道了。”

“老百姓能指望你,哀家就指望不上你了是不是?”祝太後冷笑著道。

“母後,這天下不是祝家的天下,也不是兒子的天下,而是老百姓的天下。民心所向才是王道。”沈沉道。

“別的哀家都不知道,只知道皇帝撫治天下遵循的乃是忠孝二字,就是不知皇帝你的孝在哪裏?”祝太後轉身往門口走道,“看來哀家是多說無益了,你若真是殺了你舅舅,你也就別再認哀家這個母後了。從此咱們母子也別再相見。”

說罷,祝太後就疾步出了幹元殿。

“母後!”沈沉往外追了兩步,卻在階梯上停了下來,皆是因為追回了祝太後也無用,除非他真能赦免祝平安的死罪。

沈沉很清楚他不是不能赦免祝平安,代而將他流放三千裏,再然後呢?他都能想得出太後定然是日日思念天邊的弟弟,最終他是不是要一步一步退讓,讓祝平安再回來?然後再給他一官半職,或者就讓他當個富家翁?可是只要宮中有太後在,以祝平安的貪婪他即便沒有一官半職依舊能興風作雨。

敬則則偷偷地探了探頭,覺得自己這倒黴催的,今兒早晨若是咬咬牙,大半夜地操勞之後也趕回明光宮的話,就不用面對這樣的地獄局面了。

敬則則眼尖地看著高世雲往邊兒上縮了過去,恨不能貼在墻上當一幅畫,其他的人則是恨不能變成一張地毯,隨便皇帝踐踏都行。

然後那些個伺候的人全都眼巴巴地看著她!敬則則心裏尖叫一聲,都看著她幹什麽啊?她還想長命百歲呢。

可是這當口,也容不得敬則則變成一幅畫,因為不僅高世雲等人看向了她,連皇帝也一轉身就在找她。

敬則則只能硬著頭皮從隔扇的陰影裏走出去。

出乎她意料的是,景和帝的神情十分平靜,也沒有要遷怒人的跡象,只是眼睛卻冷得好似凍夜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