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即便微若草芥,我也不會任……

既然謝微之已經斬斷了禁錮謝無的因果之力, 那他就不必再留在天機巖中。

便是謝無不說,謝微之等人也知道,他應該也不想再留在此處了。

謝明明背起謝無, 四人一起踏出天機巖。

日光灼目,謝無冷硬的眉目仿佛要在其中融化, 他的唇色蒼白得透明。

微不可見地屈了屈指尖,謝無垂下眸,這是他, 闊別兩百余年的光明。謝無的神情還是一如往日的漠然,像一尊被精心琢磨好的木雕, 再無法更改一般。

灰白的發被風吹動,有些刺目。

謝明明將謝無帶回了自己的洞府。司命峰頂數棟小樓,最東孤零零那處是謝微之居處,因她喜靜;最中則是謝明明和雲鸞所居;至於後來雲鸞所收師弟師妹,都住在了西面。

此時, 謝明明小心地將謝無放在床榻上,才察覺,沒入他體內的因果之力又開始湧動,黑色的霧氣蔓延開。

謝明明面色一變, 當即掐訣, 要將這些因果之力引渡到自身。

謝微之止住他的動作, 語氣不善:“你真是嫌自己命太長了?!”

謝明明的身體已經被因果之力毀了大半, 若是再引渡,用不了幾日, 就真的會神魂潰散。

“我不能看著師尊出事…”謝明明喃喃道,被墨色侵染的半張臉依稀還可辨出當年面目。

謝微之又想起一些當年舊事。

謝明明是孤兒,在謝微之入司門下的第二年拜謝無為師。相比放養的謝微之, 謝無對謝明明,終於稱得上師之一字。

他將謝明明帶在身邊,親自授他司命一脈秘術,沒有意外,未來繼承司命令主之位的,便是謝明明。

太衍宗之內也議論過此事,都覺得,謝無大約是因著謝微之天賦太差,才會跳過她將司命傳承交給謝明明。

謝微之未曾因此感到什麽失落,她本就沒打算過修行司命一脈秘術。

太衍宗司命一脈能算得世人命盤,窺探天機——可那又如何,即便得知天機,司命弟子能做的,也只有因勢利導。

司命第一代令主留下箴言,弟子絕不可妄動命盤,否則受因果之力反噬,萬劫不復。

如果什麽也不能改變,那便是窺探到了天機,又有什麽意義?

謝微之不信命,她的命,只能握在自己手中。

你這一生,輕若飄蓬,微之渺之。

可即便微若草芥,我也不會任天道擺布,我的命,只能由自己來定!

天機巖中,謝明明站在謝無身旁,兩個人的目光都落在謝微之轉身離開的背影上。

謝微之曾經覺得,謝明明和謝無很像,畢竟是他親手教出,篤信天命,規行矩步,冷清得緊。

如今看來,這兩人,果真是相像得緊。謝無數百年所行,皆是遵循天命,最後卻動了改動命盤的念頭,以致因果之力反噬自身;謝明明心中分明清楚因果之力的威勢,卻還是將其引渡自身,強行留住謝無性命。

這師徒二人,傻也傻到一處去。

謝微之擡手,畫下繁復的陣紋,推在進謝無體內,正在蔓延的因果之力被強行收攏,霧氣最後只繚繞在謝無腰間。

“師姐,接下來該怎麽辦?”雲鸞心下一片混亂,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原來這些年,師尊和二師兄遭遇了這些,可她什麽也不知道。

謝無以閉關為借口,將司命峰一眾事務盡數交與雲鸞,連各脈令主需要出面的場合,也全是雲鸞代勞。

最開始,雲鸞不過金丹修為,為了撐起司命一脈,其中吃了多少苦楚,自不必言說。

最艱難的時候,雲鸞跪在天機巖前,請謝無出關,為門下被欺辱的弟子討個公道,他連一面也不曾見她,只道,無須計較這些小節。

雲鸞整顆心都涼了,她咬著牙離開天機巖,向欺辱師妹的雲中弟子下了死鬥書。

那一戰,雲鸞幾乎是以命換命,重傷對手的同時,她自己也絲毫沒能討得了好。

“今後,誰還敢欺辱我司命弟子,我雲鸞,定與他,不死不休!”渾身浴血的雲鸞站在比鬥台上,一字一句,帶著濃濃的肅殺之氣。

那時起,太衍宗內外都在傳說,司命三師姐雲鸞,是半個瘋子。

雲鸞再也沒有向謝無求助過,無論什麽難堪境況,她都自己咬牙扛了下來。所幸,因著謝微之浮月城留下的余蔭,各脈對司命弟子,都留有三分情面。

雲鸞想,當日都有師姐擋在她面前,現在,該由她來保護這些師弟師妹了。這些天賦不佳的弟子,是雲鸞心軟收入司命的,她便天然覺得,她該照顧他們。

看著躺在床榻上蒼老的謝無,雲鸞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艱難的不止她一人。

“別擔心。”謝微之對她笑笑,“死不了的。”

“你把這兩人看好,等我突破一下修為。”

謝微之語氣平淡,似乎突破修為,對她來說就像喝水吃飯一樣簡單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