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心憂

解去傀儡印,此行可謂功德圓滿。

葉雲瀾打算下山離開秘境。

然而來時地穴之中道路太過復雜,想要下山,還得穿過浮幽宮,回到前面山道折返。

抹去了地上陣法痕跡,葉雲瀾再看了一眼崖邊那道深不見底的深淵。

回頭見沈殊站在他身側,也在凝望深淵,忽然心底生出些許異樣。

恍惚間頭頂烏雲似乎變成了血色。

他身墜在了石碑旁邊,血從額頭淌下,模糊了視野。

視線中,沈殊站在崖邊,手上身上盡是傷痕。

鮮血染紅了沈殊衣襟,殘光劍被對方拋在了腳邊,正對著他說話。

說了什麽,葉雲瀾聽不清。

他只看到青年說完話後深深看他一眼,似乎想要將他徹底烙印眼中,而後往後倒去——他瞳孔急劇收縮,下意識出聲道:“……沈殊!”

正站在他旁邊的沈殊忽然聽到葉雲瀾忽然喚他,疑惑回過頭。

“師尊?”

卻發覺葉雲瀾目光散亂,冷汗涔涔,不知望向何方,忙長臂一伸把人攬進懷裏。

“師尊如何了?可是方才布置陣法消耗精神太多?”

葉雲瀾如夢方醒,長睫擡起,有些迷茫地看向沈殊。

方才……是幻象嗎?

因為方才他思慮過多,所以生了幻象?

神魂中忽然傳來針紮似的痛苦,是七情針不知為何又被觸動。葉雲瀾悶哼了聲,忽然緊緊抓住沈殊的手臂,指尖用力得有些泛白,身體在疼痛中微微顫抖著。

沈殊也由著他抓,溫熱掌心按在他背上,將靈力傳入葉雲瀾身體,冀望他能緩解痛苦。

待葉雲瀾的顫抖終於緩了下來,連白衣都已汗濕了一層,方才被親吻潤澤過的雙唇又變得蒼白一片,臉也失了血色。

他仍抓著沈殊手臂,沒有再去看那道令人心生不詳的深淵,只沙啞道:“走,離開這裏。”

沈殊還擔憂地想問他情況,便被他抓著手臂往前走,不得不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走過空曠荒蕪的漆黑土地,便來到一座花園。

花園裏盡是被雷劈焦黑的植物,死氣沉沉無一絲生氣,枯萎的藤蔓蜿蜒在宮墻之上,龐大的浮幽宮矗立在花園盡頭,上方天空凝聚著黑色的漩渦。

那道寶物出世的幽光已經消失不見了,寶物喚幽鈴而今也不知落入誰手。

葉雲瀾並不在乎寶物歸屬,他來此目的已經達到,心中只想讓沈殊快一些平安出秘境——從方才起,這心念便越來越迫切。

仿佛再不走,便會有事發生。

行於花園,周遭荒涼的景色和焦黑的樹木有種異樣的熟悉。

還有之前走過漆黑荒涼的土地,遠處寂靜荒蕪的宮殿。

他從何處見過類似的場景?

很快,葉雲瀾便回憶了起來,自己是在當年天池山地動中昏迷之後,所做的那個形如神凰展翅的古老城市的夢中,曾見過類似的景象。

同樣是被雷劈毀的花葉和樹木,漆黑一片的土地,荒無一人的城市。

葉雲瀾忽加快了步伐。

沈殊被葉雲瀾抓著手臂,猶如被父母親牽著走的小孩,奈何身形高大,跟著實在不像模樣。

然而他確實樂在其中,恨不能此道漫長,能夠永遠走下去。

“師尊慢點,莫累壞了身體,引動傷勢。”沈殊道。

葉雲瀾不聽。

“師尊您瞧,旁邊這棵古木形如蒼松,枝節卻飄逸如雲,應當是古書記載已然滅絕的‘雲柳’,不如我們先放慢些腳步細觀一番。”沈殊又道。

葉雲瀾步伐更快。

他本就剛經了七情針的苦楚,走得急了,面色更加蒼白如紙,汗水沿著下顎流淌,整個人像一攤快要化掉的雪,見不出一絲血色。

沈殊只覺十分心疼,也是終於見識到自家師尊在某些事上的倔強。

只好低嘆了一口氣,委屈道:“師尊,您走這般快,我有些疼。”

葉雲瀾驀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沈殊站在他的身後,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肩頭上被白布一圈圈纏著,此時已經滲出了血色。

——是他方才太急,不小心抓到了沈殊受傷的手臂。

葉雲瀾放開他手,抿了抿唇。

“方才你怎麽不說?”

沈殊:“徒兒其實本來不疼。”

葉雲瀾:“傷口裂開,如何不疼?”

沈殊眨了眨眼,回道:“真的不疼。”

“我只心疼師尊。”

葉雲瀾一怔。

沈殊:“每次看師尊傷勢發作,我會心疼。看師尊疲憊趕路,我也會心疼。”

他嘆了口氣,又道,“心疼的時候,肩上的傷便也感覺疼了。”

葉雲瀾:“……油嘴滑舌。誰教你這樣說話的?”

沈殊面皮一紅。

他話一出口,就知是受了另一個“自己”影響,卻不得不厚著臉皮道:“此番話語盡是徒兒真心實意所言,絕無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