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魯法爾收到了來自路西恩的年節問候——清晨天還沒亮,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被窗口窸窣的響動驚醒,握著劍渾身緊繃地睜眼看去, 就對上了信鴿無辜咕咕咕的小黑豆眼。

魯法爾愣了一下,他想不出這種時候了還會有誰給自己寫信, 又叫這種一看就是軍隊訓出來的信鴿送到他的窗口。

能搞到這種信鴿的人就很少了, 而能搞到可以追蹤他行跡的信鴿就更是少之又少, 魯法爾掰著手指算算嫌疑人也就只有上頭那位皇帝陛下和盧瑟斯那個混蛋。

想到了盧瑟斯, 魯法爾也沒了什麽倦意, 一邊起身去拿系在信鴿腿上的竹筒, 一邊大聲逼逼了幾句盧瑟斯的壞話。

也就是現在還能叫叫盧瑟斯第一皇子的名號了, 等過了這個月, 所有人就要稱呼盧瑟斯為芬裏維德爾大公爵了。這個名號的意義等同於隔壁某些國家的“皇太子”,意味著盧瑟斯被正式確立為皇位的第一繼承人。

換言之就是——

魯法爾輸了。

這滋味可真他的不怎麽好。

魯法爾從信鴿腿上拆下竹筒的手法不怎麽溫柔,被信鴿低頭啄了一口手背。這只羽毛潔白的鳥兒往邊上跳跳,小黑豆眼機敏地環顧魯法爾的房間, 只發現了東倒西歪的酒瓶子, 不由得發出嫌棄的咕咕咕。

到了這種時候,魯法爾也懶得跟只鳥兒計較,你看現在連只鳥兒都能輕易落在他的窗台, 就知道他大勢已去,身邊根本沒留下什麽還能用的人。

就是想留下的也被他趕走了,魯法爾不覺得做最後一搏會有什麽實際意義。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既然眼下最上邊那位已經判定了盧瑟斯的勝局,以他的能力和殘存的勢力, 垂死掙紮的唯一意義就是讓他輸得更加狼狽難堪。

那與其跟他綁定, 不如就此別過各奔東西, 說不定能謀求到一條生路,未來還有點東山再起的機會。

畢竟他正在趕回帝都的路上,再怎麽說他也還是帝國的二皇子,盧瑟斯的加封儀式他應當出席才是。

這次回去了他基本就不會再有活著出來的機會,不是病逝就是意外身亡。

趕路回去的條件也不怎麽好,路上還得提防著想提前處理了他去盧瑟斯面前邀功的家夥——那都是群蠢貨,居然會覺得魯法爾死在了半路對盧瑟斯是件好事情,但又確實給魯法爾的歸途增加了許多難度。

今天之前魯法爾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過一覺了,靠著烈酒和藥劑才能緩解自己疼得嗡嗡響的腦袋,不過他把自己打理得還不錯,面容整潔衣著得體,精神面貌不至於太過憔悴。

他得回去,然後堂堂正正地死在盧瑟斯手裏。

這樣他跟盧瑟斯的這場戰鬥才算是圓滿,而且只有他親自出席了盧瑟斯的加封儀式,承認了盧瑟斯勝利的正當性,坦坦蕩蕩地引頸就戮,那些曾經在他手底下的家夥才不會借著他的名義搞三搞四。

但是不得不說,這種時候不管是誰給他送來的信,不管裏面是什麽樣的內容,魯法爾心裏都不由生出一點喜悅跟慰藉。

哪怕是寫信來詛咒他的呢,也比他被吵醒了睡不著,只能孤零零給自己灌酒來得熱鬧。

竹筒拆開,裏面抽出了寫了幾頁紙的信,信紙背面印著維爾維德公爵的玫瑰獅鷲家徽,正面是路西恩端正流暢的字跡。

是哦。魯法爾恍然想起來,路西恩離開帝都的時候他送了對方幾只信鴿,也是可以找到他的蹤跡的。

路西恩在信裏向魯法爾致以日祭的問候,又提起些維爾維德發生的事情,又抱怨了幾句工作繁忙教會的主祭死腦筋,不肯讓他喜歡的漂亮霍爾踏足神殿雲雲。

都是些日常的小事情,就跟路西恩對魯法爾現在的處境全然不知一般,仍舊跟過去幾年他們來回通信那般,用熟稔又帶了點撒嬌的語氣絮叨些零零碎碎,把年節問候寫得如同孩子的日記。

魯法爾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嘴角揚起來了一點,不自覺緊皺的眉心也放松許多。他坐在窗前開了瓶新酒,就著路西恩的問候下酒,口感發澀的酒液也變得好入口了許多。

路西恩把領地經營得很好——魯法爾想那位陛下還有點後悔把路西恩就這麽放出去了,路西恩的才能留在帝都或許會創造比建設維爾維德更大的價值,甚至可能會被放進他和盧瑟斯的鬥獸場裏,成為他們兩個不得不去打倒的對手。

所以魯法爾覺得路西恩被放出去這件事挺好的,路西恩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弟弟,那雙藍眼睛很漂亮,他還不想讓其太早變成死人渾濁的眼珠。

信的後半段路西恩又舊事重提起了穆恩山脈另一邊的三不管地帶,被封鎖的那幾年裏維爾維德跨過山脈打通了一條還算好走的山道,當時是作為交易運輸的商道——隔壁公國的稅比帝國重得多,商人們樂得在維爾維德做生意,稅低政策好,算上翻山越嶺的運費都有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