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此時打卡下班的伊西還不知道有送錢的任務即將找上門,事實上結算完宴會守衛的薪酬之後,那位過分年輕的公爵閣下就和宴會上看到的其他事情一起被他封箱釘死埋進記憶深處,這是他們霍爾傭兵的職業道德。

活兒幹完了就把事情都忘掉,雇傭兵的記性不用太好。

不過因為陪著公爵閣下睡了一覺,人肉枕頭當得盡職盡責,這一次他拿到的酬勞格外豐厚一些,落在手裏的六枚金幣閃閃發光,令他的心情無比愉悅。

管家先生還打包了不少宴會上剩下的點心給他們,基本上所有宴會上的點心都無人問津,一般剩下的就會這樣拿給仆人守衛臨時工們分掉,屬於幹這份活的隱性福利。

伊西把工錢仔細揣進腰包裏揣好,披上鬥篷拉低兜帽,計劃著這筆錢買了新兵器後還能和同伴們小小的奢侈一下。

比如去酒館來幾杯清澈甘醇的麥酒,點幾份廚娘的拿手菜換換口味,迪路的手藝只能說能填飽肚子,條件允許誰都想吃點好的。

其他人怎麽想伊西不敢保證,尼德那個貪吃鬼肯定第一個舉手歡呼。

伊西一直覺得尼德願意捏著鼻子去歡館守門,歡館晚上水準在線的夜宵供應功不可沒。

嗯?為什麽伊西會知道歡館供應夜宵?

這就跟他會從宴會上打包剩下的點心一個道理,歡館那種地方浪費的食物只多不少,尼德時不時就能拎點好東西回來給大家開個葷。

索維娜城晨光將明的街上,風中送來來自更遙遠北方的寒意。

伊西緊了緊領口,眯著眼仰望天空,清晨的陽光柔和溫暖,刹那驅散了那一絲絲寒意。

他想維爾維德此時,應當已經是銀裝素裹的雪國了。

……

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下後,很快便是第二場雪,第三場雪。料峭寒風從高山滾滾而下,將穆恩山脈的滿山蒼翠染上霜色。

山路變得濕滑難走,積蓄過冬能量的野獸在林間徘徊,寒冷逼迫它們為爭取更多食物而廝殺。接連好幾天,山上吹拂下的風中透著血腥味,野獸的咆哮嘶吼不分晝夜地回響,驚得孩子整晚啼哭。

又一隊冒險者狼狽不堪地空著手從山裏逃出來,所有人都知道,穆恩山脈的封山季提前到來了。

這是穆恩山脈最狂暴最躁動的時節,整座山脈如同一頭饑餓兇殘的野獸,捕食所有送上門的血肉充饑。

往日冒險者與商人絡繹不絕的山下市集冷清了下來,夏天搭起的帳篷被拆成木頭和獸皮運走做別的用途,要不了幾天這裏就會再次變成荒地一片。

靠著在市集做小買賣糊口的平民憂愁嘆氣,沒有冒險者和商人,他們那些食物酒水還有日常用品的小攤便沒有生意,因為天氣變冷一下子少賺一兩個月的錢,想想都知道這個冬天會格外漫長而煎熬。

農民也在發愁,天氣寒冷大雪突降毀掉了他們下半年的大半收成,變化的天氣又帶來了病魔侵襲,農舍裏時常傳出咳嗽噴嚏的聲響。

治療藥劑要錢,教會聖水也要錢,還有各種稅租壓在頭上,一層層收割去他們勞作整年的積蓄。

這些變化反應在數據上,就是路西恩睡醒一睜眼,就接收到來自系統的迎面暴擊——本就沒多少的各項數據大跳水,於是城市建設度一夜之間縮水將近三分之一,血淋淋的數字看得人心臟停擺呼吸不能。

路西恩證明,這絕不是誇張修辭的形容。

他比系統剛覺醒那會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他的生命值跟城市建設度直接掛鉤,當天晚上他就再次被高燒咳嗽按在床上爬不起來了。

路西恩比誰都習慣生病的感覺,這種級別的難受虛弱原本只能算是他的日常狀態,可他才享受了半個月的舒服日子,不會咳嗽到嘔吐不會渾身發冷顫抖痙攣,他甚至可以安安穩穩地睡到自然醒,在宴會上跳完一支開場舞。

他的身體都記住了那種感覺,比其他任何東西都要令他上癮的快樂,腦袋裏的熊孩子哭泣吵嚷,想再一次品嘗那種飄飄欲仙的甜蜜滋味。

他會為了那種感覺拼盡全部。

如果系統想找個拼了命也要發展領地的宿主,那它應該是綁定到了個不錯的選擇上。

不過首先,路西恩得給熊孩子喂塊糖,讓他把嘴閉上。

“我睡不著……渾身都很疼……想要那天陪我睡覺的守衛。”路西恩咳嗽著向安娜表達訴求,“他叫做伊西,是個漂亮的霍爾傭兵。”

因為病痛他顯得柔弱可憐,臉色蒼白兩頰燒紅,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像在說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沒有人能對這種模樣的路西恩說不,哪怕他那位鐵血強權的便宜父親都中過招,何況母親般把他養大的安娜。

看著女仆長氣勢洶洶出門的背影,路西恩知道伊西最晚明天就會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