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3頁)

她就這樣在認真反思和發呆之中,度過了一言不發的兩天。

到第三日時,沉默終於被打破。這天,厲騰跟著圖瓦出門在外,因此給阮念初送午飯的人,換了一個。

“砰砰”,外頭傳來敲門聲。

阮念初把門打開,一擡頭,愣住。門口站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黑黑的皮膚,大大的眼睛,沖她笑,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在陽光下有些反光,個頭和她差不多高。

她微擰眉,視線下移,看見少年手裏端著食物。

小少年樂呵呵的,用高棉語說:“厲哥有事出去了,今天中午和晚上,都是我給你送飯。”說著把裝食物的碗往她面前一遞,“來,還熱乎著呢。”

嘰裏咕嚕說了一通,阮念初除了那個“Lee”字以外,什麽都沒聽懂,但也大概猜到他想表達的意思。於是接過碗,有些冷淡地道:“Thank you.”

少年愣住,這才一拍腦門兒後知後覺,抓抓頭發,好半晌才紅著臉,擠出幾個蹩腳至極的英語單詞:“Hello……My name is 托裏……Nice to meet you!”

雖然發音很不標準,阮念初還是艱難地聽懂了。她點點頭,見托裏這麽天真靦腆,內心的警惕和戒備也便削弱幾分。

畢竟只是個小孩子,再壞,應該也壞不到哪裏去。

思索著,阮念初扯唇,有些僵硬地擠出一個笑,“Nice to meet you,too.”

她長了張妖嬈漂亮的臉,之前臟兮兮的分辨不出,洗完澡,顯得幹凈而溫和。托裏被她的笑弄得不好意思,撓撓頭,用高棉語說:“你先吃吧。晚飯我再給你送來,再見。”說完扭過頭,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下午無所事事,她睡了個午覺,睜眼便是傍晚。叫托裏的少年果然又送來了晚飯。

這回,阮念初讓托裏進屋坐坐。

托裏還是那副大笑臉,像忽然想起什麽,趕忙壓低聲,用高棉語道:“厲哥今晚估計回不來,你一個住,得注意安全啊。”

阮念初微怔,有些尷尬地笑笑,說的漢語:“不好意思,我不懂你們柬埔寨的國語。”

少年的想象力總是無窮無盡的。小托裏自己腦補了一下,想當然道,“雖然大家怕厲哥,明面上不敢對你亂來,但你還是要提高警惕才行。”

阮念初聽他又提了一次“Lee”,想了想,道:“Lee啊……和這兒的其他人比,他人還不錯。就是太悶了。”

托裏繼續高棉語:“你長得漂亮,漂亮的姑娘在這兒都危險。不過你放心,以後咱倆就是朋友,厲哥不在的時候,”一挺胸,拍得邦邦響,“我保護你。”

阮念初繼續說中文,“嗯,你話就比較多,熱鬧。”

突的,托裏眼睛一亮,“對了!”他拿起一把金黃色的花穗,遞給阮念初,還是說的高棉語,“我下午的時候摘了些花,喏,送給你!”

她接過花細細打量了幾眼,狐疑,“這是草麽?”

托裏:“厲哥送過這個給你?”

阮念初自言自語:“又有點像稻穗。”

屋子裏,姑娘和少年各說各話,居然也聊了大半天。厲騰就站在門口,看見屋內光線柔和,阮念初的側臉像籠在一層金黃色的薄紗裏,實在是太年輕,幾乎能看見皮膚上細而軟的絨毛。

星月當空,他抽著煙,聽著裏頭的雞同鴨講,忽然無聲一彎唇,笑起來。

*

阮念初收下了那束花穗。

她在屋裏找到一個缺了角的破花瓶,盛上清水,把花穗放了進去。那花穗一綹一綹,色澤金黃鮮亮,她看著這束花,忽然想起,這種花是水稻開出來的,叫稻花,也是柬埔寨的國花。

阮念初把花瓶放在桌上,單手托腮,仔細觀察。她想起辛棄疾的《西江月·夜行黃沙道中》。稻花香裏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稻花象征豐收和希望,古往今來的詩人,都用稻花來寄托內心的喜悅。在陰森寒冷的長夜裏收到一束希望,該是個好兆頭吧。

她靜靜地想。

過了一夜,第二天傍晚,令阮念初詫異的是,她又在窗前台子上看見了一束金色的新鮮稻花。她感到很欣喜。後來,在那個叫托裏的少年路過窗前時,她揚了揚手裏的花穗,勾起唇,對少年說了句“Thank you”。

托裏眼神裏寫著困惑,但還是一個勁兒地撓頭嘿嘿,沖她笑。

就這樣,從天而降的稻花,連續三天,都未間斷。阮念初把花都養在那個破花瓶裏。那幾束失去了根,但生命力頑強的花穗,竟愈發漂亮。與此同時,她也愈發覺得那名少年善良可愛。

第三天的晚上,厲騰回來了。

彼時,阮念初剛好對路過的托裏說完今天的謝謝。厲騰聞言,綁靴帶的動作一頓,轉眸看她。挑了下眉,“你跟他說謝謝?”

阮念初完全沒料到他會主動跟自己說話。她微滯,須臾才點了點頭,低聲說,“托裏每天都會送一束花給我。他很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