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約的地方在不遠處一家咖啡店,舒予白停好車,打開門,往外轉頭一看,瞧見紛飛碎雪裏的玻璃窗。

一個女人側坐在窗邊。

長卷發,側臉優雅。一只手捏起白瓷杯放在唇邊,細腰枕著搭在軟皮椅靠的大衣上,轉頭看她一眼。兩人隔著窗玻璃,離得不遠不近。

對視好一會兒,那女人紅唇一彎,笑而不語。

舒予白怔了一會兒,微尷尬,卻漸漸也開始微笑。

她低頭看微信裏的頭像和昵稱,又擡頭看眼前的女人。

真巧。

是她。

大學同學麽。

太久沒見,記憶模糊了。

舒予白拉開玻璃門,呵出一口氣。

從前那些帶著桃色的往事,連同啼笑皆非的過往一起,洇散在夜晚的霧氣裏。

叮。

-“什麽時候回來?”

微信彈出消息。

南雪垂眸,凝著這句話翻來覆去地看,白皙指尖敲擊屏幕輸入幾句話,又刪去。對話框什麽也沒有。

給她發消息的是父親。

南雪單親,父親一手帶大,母親早在她年幼時改嫁。

消息是幾天前發的,南雪沒回,父親又來了一句:“回來吧,別還跟小時候一樣,整天黏著你舒姐姐。”

“她有她的生活。結婚,生子。你整天跟著她像什麽話。”

南雪瞧著那句話,指尖顫了顫,懸在半空,停住。

電梯門開了,南雪把手機重新放回包裏,並未回復父親的催促。

住的地方不過是個單身公寓,兩層復式,裝修的不錯,空間卻很狹窄。一樓只有換鞋的空間,逼仄昏暗,高跟鞋踩上去,雪水很快浸濕了木地板。

她默不作聲地脫去鹿皮短靴,心底輕嘆。

舒予白這幾年過的不好。

南雪瞧著透過暗暗夜色的小窗,想著,這麽多年,這樣窄小的房子舒予白怕是頭一次住。

一樓空間很小,淺色的橡木樓梯旋轉著往上。樓梯底下堆了些雜物,筆刷,顏料,畫布。味道帶一點刺激的辛辣。角落一個小桶,裏頭泡著早上剛用過的筆刷,草綠色顏料暈開。

她換上拖鞋,和往常一樣,凝視著樓梯間的位置。空氣裏隱約有油墨水粉的味道。

對面一扇小窗,壁櫥的光照來。

照亮了樓梯下堆放的畫。

灰塵垢揚的,畫疊著放,有的裱了框,有的只是一張紙,或是畫布。裝裱好的,是賣出去了的,沒裝裱的,是沒人買的。

一,二,三,四。

一共四張。

賣出去的只有四張。

南雪瞧見那兩摞畫又多了幾張。擺在面上的,一副遠山和村莊,一副是江南的綠柳。

落款是娟秀的小楷:予白。

南雪瞧著畫,俯身,鼻尖輕輕嗅它,味道和舒予白身上的很像,清冽,又帶著點暖燥的沉香。

南雪閉上眼睛,想著舒予白。

那味道讓人安心。

約莫是太久未回復父親的消息,沒一會兒,手機又響了。這次還伴隨著急促的敲門聲。

屏幕上亮著三個字:南茗卓。

她父親。

南雪克制地皺眉,接起電話:“爸。”

“回來吧,北京我不熟,也沒個人照顧你。”

“舒姐姐在這。”南雪說。

“算了,隨你。”南茗卓似乎是無奈,只道:“上午我讓肖助過來看看,他到了沒?”

南雪瞥一眼大門。

門是鎖好的,從貓眼往外看,走廊裏有個人。

敲門聲規規矩矩,耐心的很。

南雪輕嘆,掛了電話。

過了會兒,打開門。

門外是父親的助理,肖何。

“小南總,董事長請您回家。”

“父親是浙商。杭州人。”

“母親呢,早年嫌貧愛富,她爸破產那會兒跟他離婚了。這女人也是目光短淺,那可是南茗卓啊,現在可是江南一帶地產亨的龍頭老大,哈,她媽改嫁的那個就是個小破公司的老總,這得後悔死了。”

“嗨。當年潦倒成那個樣子,誰能想到後來南老頭又發達了呢。”

……

舒予白眉心微蹙,掀起眼皮,不耐地往側桌看了一眼。

旁邊的四人桌坐了幾個男人,一邊看著花邊新聞,一邊八卦聊天。很是煩人。

“怎麽?”

對面的女人一挑眉。

目光審視地看著舒予白。

她的眉毛很長,眉鋒銳利頗有些咄咄逼人,和從前一樣,無形中就帶著一股子壓迫感。

她叫蕭衣,分明是很溫柔的名字。

舒予白回過神,抱歉地道:“沒事,我…”

“考慮好了麽?”

女人微微一笑,紅唇彎起,眼神又微微柔和起來:“在拍賣行工作,配不上你。”

“不敢。”舒予白忙搖頭。

她一面撩起耳邊碎發,一面垂下睫毛:

“我現在的情況,哪裏談得上配不配得上。有份工作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