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首輔韓雍

朱祁鎮聽到這個消息,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伊犁被圍一年,而今還在堅持。悲傷的卻是,他不能有任何舉動。什麽督促王越救伊犁,都不能。

因為朱祁鎮明白,外行指揮內行的問題。更明白遙控指揮的問題。

而且朱祁鎮明白王越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王越雖然帶兵打仗,也是武學出身,但是實際上他骨子裏更像是一個文人。楊洪是作為勛貴,不過對政治敏感而已,但是在王越身上,他就好像是偽裝成勛貴的文官大佬。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王越對政治上的敏感,並不比他打仗的本事低多少。

所以,伊犁而今的局面,王越如果能救,他會不去救嗎?

想想就不可能。

朱祁鎮如果督促,只會讓這個對政治敏感的將領心中多想。在條件不成熟的情況下,發動解圍伊犁的戰鬥,失敗的幾率太大了。

一旦失敗,大明在西域的戰事,還要反復。

到時候花費就海了去了。

清廷平地西域,花了數以億計的白銀,朱祁鎮不想也花這麽多錢。

“陛下,西域之戰的封賞,還要陛下定下基調,好讓兵部與樞密院商議。”韓雍說道。

朱祁鎮沉吟片刻,說道:“賞賜王越黃金千兩,白銀萬兩,増俸祿千石。並告訴他們,再接再厲,平定西域之後,一並論功。”

王越的封賞定下來,下面的人的封賞就好說了。

朱祁鎮的意思就是,在西域之戰結束之前,都是物質上的封賞,等西域大定之後,再封爵。

這一件事情說完之後,朱祁鎮就轉回正題說道:“韓卿,劉卿不幸。不等大事抵定,就先朕而去。而今變法之事,就落到卿肩膀之上了。卿對此事有什麽看法,說來聽聽。”

韓雍心中一沉,他知道他的回答,決定他現在的位置能不能坐穩。

韓雍說道:“臣以為,國朝定鼎百年,時過境遷,法度有缺,陛下效天法祖,改易法度,誠天下之至善。”

說實話,官場之上,什麽地方最鍛煉人。

就是最底層。

真正從地方上一步步爬上來的人,沒有一個是天真的腐儒。都是精通權變之道。即便海瑞,如果細細觀察海瑞的為政,也會發現海瑞在處置地方事務上,也有很多精彩的施政。

只不過海瑞心中有更多道義堅持而已。

韓雍對變法是真的支持嗎?

不是。

不過,他是現實主義者。

他現在這個位置,如果公開與皇帝唱反調的。他這個位置是決計坐不穩的。

他自然要妥協。

當然了,他也不是完全發對變法的,畢竟韓雍當初在江西賑災的時候,就有了不少新方法,新手段。

他在地方的時候,只要有利於百姓,從來不拘泥於什麽祖宗之法。

但是韓雍之所以,不是支持變法,卻是因為他知道制定一套法度很是容易,但是讓這一套法度落實卻是比較難的。

更難的是,這一套法度在落實之中,不會走樣。

韓雍雖然貪戀權位,或者說,但凡是走到內閣之中的大臣,誰不想坐一坐首輔的交椅。但是他依舊有自己的堅持,他拍了馬屁之後,繼續說道:“只是,天下兩京二十省,六都司,地勢不一,氣候不一,民風不一,貧富不一,一法利於此地,不一定利於彼處。朝廷施政因為因地適宜,不當強求之。”

“臣恐利民之法,反而成為害民之道。”

朱祁鎮說道:“先生的意思,這法就不變了。”

韓雍說道:“非也。朝廷醞釀數年,已經做了這麽多準備,如果朝令夕改,不僅僅有傷陛下之命,還損及朝廷威嚴,而今敢言廢新法者,當斬。”

韓雍是一個現實主義者,所以他更清楚,而今變法是決計不能停下來的,不僅僅不能停下來,還要堅持的辦下去。

倒不是韓雍覺得新法有多好。而是這關系到中樞威嚴,關系到皇帝的威信。

當一件事情,投入太多的沉沒成本之後,那怕這一件事情最後收效不是太好,恐怕也不能放棄了。

因為之前的沉沒成本是收不回來了。

為了這一件事情,辟雍之會引發的各種儒學流派的爭執,還沒有完結,剛剛有不少官員因為這一件事情,被各種打擊。

大明這一輛列車已經上了這個軌道,而今放棄的話,是所有選擇之中最糟糕的一個。

朱祁鎮聽了韓雍這樣說,這才算是放心下來。

朱祁鎮說道:“那先生以為當怎麽辦才好?”

韓雍說道:“緩緩用力,徐徐為之,一張一馳,文武之道也,陛下從辟雍之會以來,各種變動,猶如狂風暴雨,動作雷霆萬鈞,此非王者為政之道,而今天下群臣大多數已經贊同變法之道,當改弦易轍,懷柔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