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王恕的猶豫
當然在這一件事情,總體來說是一個小問題,並非大問題。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大問題了。
秦法固然是嚴苛之極,但是真正讓秦二世而亡的原因,真是因為秦法嚴苛嗎?
不,更多秦法根本執行不下去。
秦法在秦國還能執行下去,但是推廣到全國,即便不說,六國余孽的種種情緒,也不說當地百姓的反抗的暗流,單單是秦國對法律執行能力,就推廣不下去。
這一點從歷史上也能看出來。
即便是現在的大明,真正有法律的地方是哪裏?是縣城,府城,京師,乃至這些城池比較近的村落。
更偏遠的地方,數千人的械鬥都搞得起來。如果真按大明律法來判,這些人幾乎能算得上造反了。
但是又如何?地方官不過是彼此安撫,找各自的族長管事來談話,和稀泥。
或許有官員能力強,手腕硬,能將這樣的事情給鎮壓下去。但是這都是個別的情況。
而維持這一切切的總原則,就是德主刑輔。以道德教化為先,甚至讓百姓息訴。
這也是為什麽在古代朝廷最重視的禮法的原因。
如果朱祁鎮有如此戰略上的轉變,將法律地位提高,將一切都變成一斷於法,甚至提出依法治國。
對大明來說,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為實行不下去的法律,其實也沒有什麽用處。
朱祁鎮當然是想過這一件事情的,他微微一笑說道:“王卿,你說的朕自然知道。”
儒家是古代中國的主流,朱祁鎮不可能將放棄儒家,用法家的一套,這是不可能也不現實的問題。
朱祁鎮自然有一套解決的辦法。他繼續說道:“而今各級官員辦案多以春秋決獄,有些事情也過與草率了,而今可以將這些原則寫入憲法之中,也能讓百官有所適從。”
王恕也慢慢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皇帝本身無意將大明司法現狀有太多的改變,更多的是對現在法律的整理。並無意將法律的外沿擴大。
但是即便如此,這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大的改變。
而且朱祁鎮還想引入行政法的概念。
就是將官府運行以法律的形式規定下來。
這也是一個極大的變化。
大明官府其實也有很多典章制度,這些都是有的。但是卻沒有如此鮮明的規劃出來。而且既然定了法規,就會處罰。
而大明各衙門因循守舊,各種規章制度早就出了問題。
顯然,朱祁鎮要的也不是僅僅是寫在大明會典裏面的規矩。
這裏面信息量太多了。
多到了王恕,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不知道其中利弊如何。
朱祁鎮對王恕說這麽多,一方面固然是要爭取王恕。
朱祁鎮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看似大明士大夫是一體,其實滿不是那一回事。就好像是王恕。王恕是一個能夠在皇帝面前堅持原則的人,難道他就會屈服於李賢嗎?
所以,只要讓王恕感到皇帝所說的事情是對的,王恕也未必在乎李賢怎麽想。
其次,他這番話也不是說給王恕聽的。
根本就是說給李賢聽的。
這麽多年的研究,朱祁鎮也摸清很多大臣的底線。
救弊這兩個字,就是朱祁鎮所有變動的思想核心。
看似朱祁鎮做了不少事情,但都沒有觸及根本,都是在原本大明的政治結構之中,查漏補缺而已。
朱祁鎮見王恕一時間沒有這麽大的信息量之中反應過來,就說道:“你下去好好想想吧,有了想法再來見朕。”
誠然修《大明會典》,是變法的一個標志。
但是真正要推動變法,還是要與李賢等人來做的。
王恕回去之後,看似非常鎮定,但是無時無刻的都在思考這一件事情,利弊如何。
很快,李賢就請他過去了。
王恕對此也有所預料。
隨即在李賢的內閣值房之中,王恕將皇帝的意思說了。
李賢聽了一時間也震動非常。
李賢心中暗道:“看來是時候找陛下好好談談了。”
看似一個法律體系的改變,如果落實下來,卻不知道有多少問題,更重要的是,皇帝的心思僅僅於此嗎?
李賢並不知道。
他沉吟片刻問王恕,說道:“陛下令你總領此事,你認為陛下的想法怎麽樣?”
王恕說道:“陛下天縱聖明,所思種種,明見萬裏,如果真能如此,對朝廷來說,也是算是一大盛事。”
這就是年輕一輩與老一輩的不同。
王恕進入政治舞台的時候,朱祁鎮已經坐穩了皇位,而且朱祁鎮登基之後,總體上來說,做得也是可圈可點的。
但是李賢這些老臣不一樣。
他們是看著皇帝長大的,皇帝年少的時候,被太皇太後教育的事情,對他們來說,仿佛還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