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丞相設下宴席,私邀朝中幾位好友宴飲。

春夜涼風習習,宴會上大臣們推杯換盞,酒酣耳熱之際,丞相屏退下人,似乎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

“老朽此次邀請諸位前來,實在是心有憂慮,希望諸君能為我排憂解難。”

見到丞相眉頭深鎖,情難自抑,席上眾人紛紛出言安慰。

嶽飛也在座上,聽著丞相的話十分不解。

心有憂慮?

如今國富民強,失地盡歸,皇帝也逐漸長成一副明君之相,局勢一片大好,又有什麽事能讓身居高位的丞相大人心懷憂慮呢?

“難道是金國又有什麽動靜?”嶽飛猜測道。

可他身為戍邊大將,才是對金國的情報掌握得詳細的人,除非是丞相有什麽隱秘的消息渠道,否則他沒道理比他消息滯後。

丞相搖了搖頭嘆道:“非也,此憂慮非外患,而是內憂。”

內憂?

他常年在外征戰,對國家內政的了解自然沒辦法和眼前的大臣們相比。

只不過自從他回京,一路上所見所聞,百姓都幸福安樂,再無饑餓之患,這內憂又是從何而來?

眼看著別人都若有所思,聽不太懂的嶽飛表示這涉及到一個將帥天才的知識盲點了。

“丞相是說那位。”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

那位是哪位?

嶽飛內心疑惑,但表情不變,豎起耳朵想要弄清楚這群人到底打得什麽啞謎。

丞相再次嘆氣:“皇上自即位以來,虛心學習,勤奮理政,雖尚還年輕,但已胸有丘壑,只是那位對皇上的影響實在太大,就比如這次,女子參政何其荒唐,陛下竟也由著她。”

“非是老朽杞人憂天,只怕那位另有所圖。”

這一番話聽下來,有人義憤填膺,似乎早有不滿;有人若有所思,面帶憂愁;有人則悶頭喝酒,一語不發。

而嶽飛終於弄明白了丞相所說的‘那位’到底是誰。

他對拾音並不了解,民間百姓只道天佑大宋,當今陛下乃是天選明君,嶽飛在回京之前都沒怎麽聽說過她的名聲。

在外征戰的嶽飛對皇位的突然更叠,以及朝廷對北伐突變的態度感到困惑,是黃家伯父傳了消息,他才知道拾音的存在,以及她的所作所為。

他對拾音的印象一直都很好,尤其在知道這位不慕名利,即使做了那麽多事,也從不要求朝廷宣揚她的名聲,甚至默認朝廷弱化自己的存在。

前些天,黃家師弟加冠禮,嶽飛才終於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仙長。

雖然比他想象中年輕了很多,但依舊出塵縹緲、貴不可言。

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對方的眼神。

她無論在看誰,都是一樣的,所見眾生皆為平等。

這樣的人真的會像丞相所說的那樣另有所圖嗎?

嶽飛心中有自己的判斷,他不露聲色地觀察著在場的所有人的反應,心裏也開始盤算。

這次宴會來的大多是年輕的官員,朝中幾位和丞相交好的老大人並沒有來,據說是身體抱恙,所以沒來參加,但到底是身體抱恙還是借口推脫就不好說了。

而來的人也有一部分自從丞相開始說話起就保持沉默,要麽是悶頭喝酒,要麽就是和身邊的人顧左右而言他。

不過這樣的人還是少數,不少人表示和丞相有同樣的憂慮。

“陛下如今快要十六歲了,也是時候該選後了。”

這話一出也是人心浮動。

皇帝選後是件大事,皇帝大婚後對權利的掌握會更進一步,到時候臣子們的權利會被削弱,大臣們必須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還有就是皇後的人選。

這可不是選妃子,是選皇後,誰家的姑娘要是被選中了,那可就從普通的大臣一躍成為了皇親國戚,面對這樣的好事還無動於衷的畢竟是少數。

“嶽元帥,聽聞你家銀瓶姑娘今年芳齡十四,和陛下年齡相仿。”

而說起皇後之位,競爭力最強的那幾家裏就包括了嶽家。

嶽飛如今是武將一派的中堅力量,身為大元帥,掌兵馬大權,又常年駐守邊關,他的女兒成為皇後,無論從身份,還是處於對朝政的考慮,都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但嶽飛本人並不這麽想。

自古領兵者易被皇家忌憚,雖然現在皇帝信任他,但日後呢?若銀瓶成了皇後,而日後皇帝對嶽家起了忌憚,那銀瓶肯定會受到傷害。

而且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嶽飛看不上皇帝做自己的女婿。

他自己是堅定的一夫一妻擁戴者,他的兒子也是。

都這樣要求兒子了,女婿自然也一樣。

想納妾?

嶽家隨便來一個男人就能空手打死這不要臉的家夥,然後讓姑娘和離,接回家去繼續做姑奶奶。

但如果是皇帝就沒辦法了,因為皇帝除了皇後,會有別的嬪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一旦自己姑娘受了委屈,嶽家的男人一不能幫忙揍皇帝出氣,二也沒辦法要求帝後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