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十三歲的趙伯琮沒想過自己能當上皇帝,或者說沒想過會這麽快,這麽簡單地當上皇帝。

高宗二十五歲無子,五歲的他被選育宮中,但皇帝並沒有直接賜他皇子身份,二十五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皇帝不覺得自己現在沒有兒子,以後也生不出兒子。

作為一個選無可選才會啟動的備選方案,不受皇帝重視的他在宮中的地位是尷尬的。

見多了他人冷眼,雖然還小,他心裏卻已經明白了很多道理。

他出生於秀州,從沒去過開封,但他是聽開封的故事長大的。

故事裏的開封繁華熱鬧,開封府、馬道街、相國寺,都是他夢中綺麗的景色。

教導他的師父常說,北伐一定會勝利,那個時候他們都能回到東京,重拾先祖的風光。

他也是如此期待著,只是偶爾從宮人口中聽說皇上最近沉迷書畫時內心會突然浮起焦慮。

趙佶、便是他的皇祖父,也是一位書畫絕佳的大才子。

作為小輩,他本不該對父輩有所指摘,但作為大宋一員,他和百姓們擁有同樣的感嘆。

徽宗百事皆曉,只不懂得如何做皇帝。

繁盛的大宋自徽宗衰落,東京淪陷,而肖似徽宗的陛下真能力挽狂瀾,救大廈之將傾嗎?

這樣的疑問在朝堂上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變得越發凝重。

朝堂財務緊張,欲停止北伐與金朝和解。

他陷入了煎熬之中,覺得大宋似乎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作為一個身份尷尬的宗室子弟,他沒有多少存在感,無法插手朝政,能做的就是祈禱。

作為宋**七世孫,他想若先祖有靈,一定要庇佑趙氏渡過難關。

對北伐的討論逐漸進入了尾聲,今日早朝就會得出結果。

他在屋裏待了一整天,直到天邊驚雷滾滾,驚天下而動。

那天午後的陽光燦爛,他聽到殿外動靜,出門後見到有一位墨發及踝,頭戴紫翡發冠,身穿青蓮淡色華裳的女子。

紫為帝王、祥瑞之色,此女立於苑中,氣勢逼人甚於皇帝百倍,不似凡塵中人。

這一天,他稀裏糊塗地就成為了下一任帝王。

還是當日即位的那種。

因為高宗還沒有正式收養他為皇子,他和高宗不是父子關系,所以高宗便不是太上皇,只恢復了康王的爵位。

之前不到黃河不死心反而成了砸自己的腳的石頭。

他知道,對方不做太上皇的理由絕不是這麽簡單,但是有些事輔佐他的老臣們諱莫如深,他便閉口不問。

只不過他倒是知道了那個陌生女子的身份。

拾音仙長。

也就是一手將他送上皇位的人,或者說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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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秦檜為首的大部分反戰派全都昏迷不醒,在家裏被大夫用藥吊著命,救趙構是因為需要讓他親手傳詔退位,拾音自然不會出手救這群金朝派來的臥底。

要說這麽多大臣陷入昏迷,朝廷運行會不會出現問題。

那可真是小看了宋朝的冗官制度。

人從來都是不缺的,多得是賦閑在家等著上頭騰位子的人在。

新皇即位,拾音除了一開始在江南到處撒種子,出手放了一晚上降春術,人造神跡之外,就一直留在宮中一處偏僻的宮殿裏住著。

不需要宮人伺候,輕易也不現身,但就猶如一根定海神針一樣,定住了皇位交替本該引起的朝堂動蕩。

皇權之上,神權更尊,不是什麽虛無的血脈高貴論,而是誰都不想被天雷轟頂。

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再復雜的人心都只能老實下來。

此時的宋廷,以一種絕無僅有上下一心的姿態全力支持著嶽飛北伐。

“皇權突然更叠容易動搖軍心,並不利於北伐,但天降神糧佑我大宋,想必軍心不僅不會動搖,反而會士氣大振,這都多虧了仙長,若不是你,恐怕大宋用不了多久就要陷入風雨飄搖之中了。”

寬闊的宮殿中,風拂起竹簾,光影斑駁。

黃固坐在拾音對面,面帶笑容,眉宇間再不見當日殿外的陰抑。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拾音輕笑,手提茶壺將碧綠的清茶倒進青瓷裏頭。

她一開始其實並不想插手的,並非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她和所有人的視角都不同,在她眼中朝代的更叠是很正常的事情。

插手一時,不能插手一世。

只是在見到那麽多人眼中的絕望,見到那個年輕的、在她印象裏最多是個大學生的青年意圖死諫的時候,她就再也忍不下去了。

去它的歷史必然性。

她若在遇到不平事的時候還袖手旁觀那還要這麽高的修為什麽,不如憋屈死算了。

大不了遭雷劈一次,再縮水一次唄。

兩人正說著話,新帝帶著幾位大臣來到了殿外。

少年帝王朗聲喊:“小子趙晊求見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