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丟不掉的木偶

邵景行還有點發怔,聽周青山問話,順口就回答:“通天犀,是指犀角中間有一根白線直通到角端。舊說犀牛是靈獸,所以認為通犀有感應之能,因此有‘心有靈犀’的說法。但實際上,很多犀角都有這種紋理,也沒有什麽感應的能力。真正的通天犀,指的是有一條赤理——也是是紅色紋路直通到頂。這種犀又叫駭雞犀,用它的角盛米放在雞群裏,雞都驚退;如果燃燒起來,可以照到百丈水下,震駭精怪——啊,我知道了!”

“什麽?”周青山聽那個攛掇他買這件角雕的掮客講通天犀,都沒講得這麽詳細,正聽得津津有味,忽然聽見邵景行這一聲,忍不住問。這是知道了什麽?

邵景行指著角雕末端的那團火焰:“這是燃犀照水啊。取的是溫嶠燃犀的典故。這個構思正是雙關,一是照水,二是燃犀。”火焰並不是燒著這條木槎,而是這根犀角在燃燒啊。

想起姬琰說過的話,邵景行喃喃地說:“槎行海上,燃犀以照,驅趕海中精怪,自然一路波濤平定,旅程順暢……”他說著,又往木槎船頭——也就是樹幹最粗,亦即犀角根部看了一眼,突然沒了聲音。

周青山已經聽得悠然神往了。邵景行這一番話,分明描述出了一個綺麗浪漫的幻想世界。他也沒注意邵景行的表情變化,誇贊道:“小行真是博聞廣識。那個賣東西給我的人還說什麽,這個犀角不制成酒杯,是因為材料難得,所以工匠想盡量保存原料,才沒有把中心挖空什麽的……”聽起來就很不浪漫好嗎?

犀角,在明清時期制杯是最多見的。掮客說這東西是明代的,周青山也略知道一些,順口就問了一句為何不是制成酒杯,結果掮客就來了這麽一通回答。這回答,跟邵景行剛才說的簡直沒法比。不說別的,明清時期犀牛還不是瀕危保護動物呢,哪有必要盡量保存原料呢?

就憑這話,其實周青山就已經覺得這東西不是什麽明代古玩了。不過因為這刀工構思皆佳,他壓了壓價還是買了。現在經邵景行這麽一說,就覺得這東西買得絕對不虧。

“確實……”邵景行盯著犀角截面上那一點赤紅色——因為要表達老樹那種虬勁之感,這截面沒有打磨光滑,所以這點紅色在褐紅色的截面上並不顯眼,“您買這東西,確實很劃算……”

如果這真是赤理紋,如果姬琰沒有蒙他,如果周青山真的這麽有運氣,那麽這尊角雕,確實是通天犀角,可以用來驚駭異獸的那種!難怪工匠要盡量保存原料了,這玩藝如果挖得中空做酒杯,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不過這話,邵景行當然不敢說出來,只是說:“據說駭雞犀置於室中,夏日一室——不,連院子裏都沒有蚊蟲,您試過沒有?”

周青山哈哈笑起來:“這倒沒試過。下回試試。”他這個收藏室恒溫恒濕還按時除蟲,當然不會有什麽蚊蠅。就是其它的房間,有雙層紗窗,一年到頭也少見個蚊子蒼蠅的,畢竟現在不比從前了,誰家還會蚊蠅亂飛啊?

這如果要試,只能拿到別墅外頭的院子去了。但犀角雕刻跟牙雕一樣,因為是生物制品,都是要保濕的,一旦過分幹燥,輕則失去光澤,重則老化開裂,那作為收藏品的價值可就大大下降了。

周青山是搞收藏的,這尊角雕經邵景行這麽一說又更覺得難得,當然要好好保存,哪會拿去院子裏隨便試什麽驅蚊,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

不過這樣一來,周青山越發覺得邵景行有內涵了。有錢人玩收藏的不少,但有好多不過是附庸風雅,有些更是直奔著會升值去的。真要問他們這東西的價值,他們也只能說出個“這東西是某某朝代的,肯定值大錢”之類的話,真是俗不可耐。

周青山自覺自己跟那些人不是一夥的,所以邵景行開口不論這犀雕是哪個朝代,又或者是什麽著名工匠的作品,而是旁征博引地看透了工匠的巧妙構思,頓時就被周青山引為知己了——有沒有價值,難道就只是用錢來衡量嗎?收藏這東西,玩的就是心頭好,喜歡價值萬金,不喜歡了,憑它能賣多少錢也不稀罕!

想不到邵伯言的兒子是個妙人。周青山心裏更喜歡了。正打算拉著邵景行再看看他的收藏,外頭就有人來找——那邊要唱生日歌上蛋糕了,周青山的女兒要求爸爸過去跟她一起吹蠟燭。

周青山這個女兒是快四十歲才生的,當時還算超生呢,罰了一大筆錢。所以周青山戲說女兒出生就“價值萬金”,愛得真如掌上明珠一般。現在明珠要跟爸爸一起吹蠟燭,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去!

“小行一起。”既是老友的兒子,又是邵主任的侄子,還能做個收藏上的知己小友,周青山拉著邵景行就一起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