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自然

黑山望了一眼程亦安的身後, 頗有些訝異道：“你出馬，都沒把孩子帶出來嗎？”

程晉嘆了一口氣，將手裏的茶一飲而盡後, 才道：“一言難盡啊。

“什麽事, 竟把你給難住了？天生陰陽眼雖是難得，但也不是沒有封印的法子。”

程晉托腮靠在桌上：“如果只是陰陽眼那就好了。”

“還有什麽？”

“小周嘉是重瞳。”

“重瞳？”黑山聲音都凝了片刻, 無怪他驚訝，重瞳者命途多舛, 但若能長成，無一例外都是人中龍鳳，“你告訴那鬼了？”

程晉點了點頭：“當然說了，我瞞著這事也沒有意義, 只是恐怕不能按照計劃將小周嘉送去京城了。”

如果按照他一個現代人的思維來講，重瞳只是瞳孔的黏連畸變, 並沒有其他特殊的含義。但古代不同, 民間將重瞳視作異類, 乃不祥之人，而在更高的層面, 重瞳者命格貴重，乃聖人之相。

更絕的是, 這個世界鬼妖狐怪，程晉還真不敢以自己的標準來評判小周嘉的狀態。

“我恐怕得再去一趟京城。”

天水鎮林家出了個惡仆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鎮子, 惡仆換子一事令人駭聞, 天水縣令也從嚴處理，至於林家, 律法雖沒規定他們的罪名, 但林八娘一案後, 得罪柴家和金家，想來不需要太久，就會退出天水富戶的行列了。

程晉沒忘記跟小周嘉的約定，在去京城之前回了趟湯溪，讓阿從明日做些小孩子喜歡的素齋，又睡了會兒，才在晚間奔赴京城。

傅承疏顯然也在等消息，倒是一旁的貓貓悠悠閑閑，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爪邊的小毛球，可見小日子過得相當不錯。

程晉就是這個時候到的。

“亦安，你怎麽親自來了？周嘉出事了？”

傅承疏心中擔憂，臉色也不太好看，他在親近之人面前向來不會太端著，此刻眉頭緊皺，心裏已經將事情往壞裏猜了三分。

然而他沒想到的是，事實比他想得還要糟糕許多。

“惡仆換子？重瞳？陰陽眼？”傅承疏臉上難掩訝異，但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恐怕不能將周兄的孩子養在身邊了，“周兄知道嗎？”

程晉點頭：“已經知道了。”

一旁吃瓜的潘貓貓：……戲文裏都沒這麽刺激的，這孩子也忒倒黴了。

“他的意思呢？”

“周太史沒說，不過他當時臉色極差，只說要回地府一趟，便化作一縷青煙跑沒了。”程晉喝了口茶，又道，“我明日還會去一趟萬福寺。”

如果不是重瞳，一切好辦，但重瞳……

“亦安，鬼妖兩界，就沒有遮掩重瞳的法子嗎？”

程晉也問過黑鹿鹿同樣的問題，但很可惜，法子雖有，卻不好辦。

“沒有的，重瞳者命格極重，普通鬼妖如何敢以法術遮掩，那是要折壽折功德的，如果是像我這樣的貓妖，恐怕遮上三五日，或連人身都幻化不了了。”貓貓忽然開口說話，“即便是妖王，也禁不起這般的消耗。”除非不要命了。

所以，就只有兩個選擇了。

要麽讓小周嘉依舊待在萬福寺中，有福緣方丈和弘法的庇佑，一生應該和順平安，要麽就接下山上周家族譜，至於之後的人生，恐怕說不上多麽順平。

只是如今周嘉還小，可以天真爛漫地待在佛門後山，只要每天清晨出寺澆澆花就能快樂一整天，可等他長大呢？

誰也無法預料未來之事，也難怪福緣方丈會問他信不信命了。

而此時此刻的地府，周霖正跪在判官殿中，懇求判官老爺指一條明路。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他的孩子打從出生就命途多舛，先是喪母，外家又不慈，後又遭惡仆調換，如今又是重瞳又是陰陽眼，他這個做父親的還早早沒了，獨留這孩子孤孑一人。

可佛門清苦，做父親的總歸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過得更好一些。

“人一死，生前之事便猶同過眼雲煙，你又何必執枉於曾經呢，你如今是鬼，他是人，人鬼殊途的道理，還需要本官同你再講一遍嗎？”

判官老爺高坐台上，他此刻臉上並沒有面對程晉時的戲謔，反倒是威嚴加身，讓鬼不敢直視。

“可是這是我欠他的，若我生前……”

判官老爺直接打斷了周霖的話：“這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重瞳者向來極有主見，你又怎知他現在過得不好？”

況且，這位小重瞳居然還遇上了程亦安，這位可是千古難遇的異世之魂，判官老爺都有些期待兩人待在一塊的奇妙反應了。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憂，萬事順其自然，便是最好的緣法。”

順其自然嗎？

周霖不傻，他當然能聽出判官老爺最後那句話似乎意有所指，但嘉兒真的每次都能遇難成祥嗎？

他不敢想，也不能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