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官

江南學風甚濃,即便是湯溪此地,有錢的人家也會送孩子去上學明理。

只不過因為本地安全條件受限,有條件考取功名的學子都會選擇外遷,這也就導致了本地人才資源非常缺失,有如李主簿,他剛從衙門辭職放出要收學生的話,這才幾天啊,班都開起來了。

程晉站在門外,聽著朗朗的讀書聲,心想著李主簿動作可真夠快的,說好的頤養天年要退休呢。

套路,全是套路啊。

“老先生瞧著,氣色甚好啊。”

李主簿一見是新任縣令,不由地有些頭疼,他是真不想再跟衙門的人打交道了:“拜見大人。”

程晉將人扶起來:“老先生不必如此多禮,今日本官前來,並非老先生心中所想緣由。”

那就好,李主簿略略放下了一點心:“那不知大人撥冗前來,所為何事啊?都是街坊擡愛,老朽原本只準備回家養養花,如今收了幾個孩子教著,怕是離不得太長時間。”

這就是不想多談的意思了,程晉也並不準備浪費時間跟人打機鋒,遂直接道:“即使如此,那本官就直說了,老先生可記得商士禹這個名字?”

李主簿拿著茶盞的手瞬間一抖,如果不是程晉替他扶了一下,恐怕就要摔在地上了:“老先生扶穩。”

李主簿害怕啊,他這會兒倒寧可對方是來請他重返衙門的了,畢竟那樣他還可以拒絕,而有關於商士禹……他完全不想沾手。

他還有家人,只想安穩度日啊。

“大人,若老朽說未曾聽過,您可信?”

程晉非常果斷地搖了搖頭:“當然不信,老先生該明白,本官那麽一問,不過只是客套罷了。”

……要真客套,就不該說出來。

李主簿被這麽不輕不重地懟了一下,心中更是惶恐:“大人,您尚且年輕,須知這識時務者為俊傑,那家在湯溪本地盤踞多年,非一日便能撼動的。”

程晉早便看穿這老先生是個明哲保身的,卻也是個機敏的,否則也不會從全是山賊的衙門裏全身而退,但你要說這人壞吧,卻也不至於。從留存給他的那些文書來看,還是有一些風骨的。程晉理解,卻不想當這樣的人,他這人吧,有時候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勝負欲:“那若如老先生這般,本官倒不如掛印而去,繼續招安山賊得了,一個地方律法都不講,你還能指望這裏的讀書人出去有多大成就?”

底線這種存在若是一退再退,那也就沒必要存在了。

“說句不恰當的,本朝對有功名之人頗有優待,便是有人罵了天子,天子也做不出將人亂棍打死的事情,頂天了就是往南貶謫,這錢家如此霸道行徑,你讓本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抱歉,本官做不到。”

李主簿大怔,他第一次將這位新任縣令仔細瞧了一遍,能說出這番話,品行確實有君子之風。但想起湯溪的情況,他心裏卻對這位意氣風發的探花縣令不大看好:“大人高義,老朽自嘆弗如。”

“那還請老先生將那商士禹的案卷交於本官,至於之後如何,老先生瞧著便是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李主簿當然沒有再拒絕的理由,他此刻才算明白,這位大人看著和煦如春風,但心性卻非常堅定,不是他只言片語就能搪塞過去的。

“請大人稍等片刻。”

李主簿手裏果然還有留存的案卷,不僅如此,除了商士禹案之外,還有其他很多不往上送的案卷。

程晉拿著這些案卷回到衙門沒多久,黑山就帶著商家三兄妹回來了。

有過祝生案的經驗,雖然沒有衙役,但程縣令已經駕輕就熟,準備沒一會兒就開了堂。

商士禹有一老妻,共育有二子一女,大兒子商臣,字明路,小兒子商禮,字明莘,小女兒今天不過十六,閨名三官。

商士禹讀過書,從這三兄妹的取名就可以看出他對仕途的遺憾和渴望。而從三兄妹的談吐來看,應是都讀過一些書,不過從李主簿的案卷上看,商臣和商禮卻都沒有功名在身。

按理說,有秀才父親教導,只要不是學渣中的學渣,考取童生應不是什麽難事。

“大人,這是某在瑯琊鄉得到的鄉親證詞。”

有商秀才詐屍不願下葬在前,都是鄉親,說錢家事大家都謹小慎微、不敢言語,但說一下商秀才生前的事情,卻無傷大雅。

那日戲台喊冤,商士禹只說自己醉著說了錢家的壞話,這未免過於籠統了些。果然,程晉一看證詞,就發現並不止如此。

“商明路,本官看你儀表堂堂,談吐不凡,為何不考取功名,報效朝廷啊?”

商明路一聽,也不隱瞞,本朝有規定,童生試須得在籍貫本縣考取,且報名須兩位秀才保舉,商臣商禮是不想考嗎?當然不是,他們是根本沒辦法參加童生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