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命

說好的鬼魂懼怕日光呢?還是祝生天賦異稟,與常鬼不同?

而且最主要的是,為什麽他能見鬼了?!還是大家都能看到?程晉將周圍人的眼睛看了一遍,很顯然,只有黑山沖他露出了一個相當微妙的微笑。

程晉陡然想起那天深夜,黑山在他床前講的那番弱弱狠話,難道就是指這個?

“程大人,怎麽了?”

程晉才發現自己擋住了路,他微微往旁邊側了兩步,力士才將祝生的屍體擡往府衙後頭的停屍房。而祝生這個眼帶迷惘的鬼魂,居然沒有跟著屍體離開,反而是滯留原地,本能地對著祝母的方向啼哭。

當然,是沒有眼淚那種。

程晉忽然想起樓婆婆給他講過的鬼魂故事,說人死後變成鬼,鬼魂沒有實體,輕易不會落淚。只有當他們極度悲傷時,會流下帶著靈魂力量的眼淚。

鬼泣珠傳聞相當難得,便是在陰間的黑市,也是有價無市。

程晉再度回看了一眼迷惘的祝生,便帶著祝母往縣衙裏走。祝生儼然非正常死亡,祝母告到衙門,程晉本該開堂審案。

然而“巧大人難為無衙役之苦”,反正湯溪縣也不講什麽規矩,程晉就直接帶著人走“快捷通道”,只需祝母陳述冤情便可。

祝母慟哭一場,身體本就不太好,她強撐著說完,便暈了過去。程晉忙讓阿從扶祝母下去休息,而他的視線也落在了堂下另一個人身上。

“你便是柳生?”

柳生一訝,心道這縣太爺不僅年輕異常,難道還能掐會算?還是他身上有什麽暴露身份的東西?

他心下驚訝,說話倒是痛快:“回大人的話,小生柳還山,楚地人士,日前與祝兄一見如故,也是小生將祝兄的屍身……”

說到此處,柳生眼含熱淚,表情自責多過傷心。

程晉是頭一遭當縣令斷案,他從前偵探小說倒是沒少看,但猛一碰上人命案,到底還是經驗不足,他只能沉著聲音道:“說下去。”

柳生這才拭去淚水繼續陳情。

卻原來,柳生是從楚地遊學而來,聽聞金華府城正舉行秋試,便改道欣然前往。他也是秀才功名,今歲不參加秋試,卻是火候未到,他老師說他策論脫離現實,故而才四處遊學,以期下屆榜上有名。

金華此地,學風甚濃,柳生到了之後,便去拜訪當地的大儒,他就是這個時候認識祝生的。

兩人一見如故,之後祝生落榜,情緒難免低落,柳生便提出郊遊散心。

秋日落楓橋景色優美,別具一格,且一裏外有一竹肆茶寮,甚是雅致,不少過往學子在此留下詩作,祝生擅書,柳生善詞,兩人在茶寮留下落楓詞一首,對酒一夜後,祝生的心情果然好了許多。

又遊歷了金華周邊幾個地方後,柳生便告別祝生,繼續未完成的遊學之旅。

卻沒料到一個雨夜,祝生慘白著臉出現在了他落腳的客棧門口,整個人冰冰涼,如果不是還能動,已跟死人沒有區別。

柳生說到這裏,從袖口的暗袋裏掏出一小包東西,展開是一小撮暗色的幹茶:“大人請看,這便是那水莽草曬制而成的茶葉。服用水莽草而死的鬼被稱為水莽鬼,此鬼不能輪回,只能尋替身才可去投生。祝兄便是喝了這茶泡制的茶水,才變成那副模樣。當時祝兄還未死,將此物與一枚翡翠戒指交與小生,後小生拿著那枚翡翠戒指四處打探,因制式特別,才打聽到它屬於南村富戶屠家女兒。”

程晉拿著水莽草看了看,便放在旁邊:“你怎知道這是水莽草?”

柳生便道楚地桃花江附近,水莽草叢生,當地常年有因此中毒身亡者,他的父親就是因水莽草之毒而死。

“當年先父救治不及,這些年小生一直耿耿於懷,故而才多番打探關於水莽草一事。”柳生說到此處,臉上的愧疚已經抑制不住,“大人明鑒,水莽草並非無藥可救,小生在先父死後 ,曾輾轉打聽到,若是在人還未死前,知道下毒水莽鬼的姓名,只要求到其人生前穿過的褲子,煎水送服,便可痊愈。”

程晉:……褲子煎水送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本朝女子只著裙裝,唯有褻褲……你確定這法子真能解毒?

說到此處,柳生已隱隱有了哭腔:“當時小生打聽到消息,便急奔南村而去,卻奈何那屠家父母知道詳情後,堅決不給。小生長跪在地求他們幫忙,屠家卻聯通村正軟禁小生。等時間過去,祝兄已經……已經……”

柳生掩面而泣,已是潸然淚下。

程晉心想人父母能給才是怪事,他看了一眼桌上的水莽茶,肅起聲音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故事講得不錯,但若如你所說,那害死祝生的是那已死的屠家女兒,縣衙專管陽間事,你覺得本大人還能捉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