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眼前是早已失控的熊熊大火,慕雲河卻不顧一切沖了進去。

就要被火墻徹底吞沒時,被辛武和幾個將領死命拽了回來,摁在地上,可已經灰頭土臉,鎧甲下的衣服也都燎著了。

將士們慌作一團,挑水的挑水,拉人墻的拉人墻,他們誰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軍醫帳燒著,竟會讓主帥如此失態。

“你們怎麽不先救人!”辛武氣得大喊。

士兵也嚇著了,哆嗦道,“他們說看見秋醫官出去了,這帳子裏應當沒人啊……”

“那秋醫官現在人呢?去哪兒了?”

士兵們相看著答不上來,明顯並未有人見著白梵路。

這火是以軍醫帳為中心燒起來的,初步推測是由於裏面藥爐的火星。

待發現時那帳篷已經燒著大半,但這地勢正刮東南風,火很快就波及了士兵帳、火器營還有糧草棚。

今日大戰營中本就只留有少量人,救起火來顧此失彼,為減少損失最大限度地保護火器和糧草,才先將那兩處火撲滅了。

且此時正當白日,誰也不會想著軍醫帳中還有人在,就算真有人,也會在起火第一時間呼救或者出來了。

辛武懷抱一絲希望,但願那帳裏真的沒有人。

“大將軍,秋醫官應該不在裏頭,你冷靜些,火燒起來需要時間,他有自保能力的。”

在辛武看來,白梵路就是個普通的醫官,雖是慕雲河親自帶來營中的,但並不見他對其另眼相看,所以便認為慕雲河著急,只是源於他對士兵那樣的一視同仁。

但這失態的程度卻是辛武萬萬想不到的,慕雲河簡直眼睛都急紅了,他從未見他如此這般,哪怕方才被困陷阱,他也始終鎮定自若。

可辛武能夠冷靜分析,慕雲河卻完全不能了。

天塌於頂他都可以全無所謂,唯獨這帳子裏的人,如果他真在裏面……

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性,慕雲河都接受不了,他必需親眼證實,證實裏面的確沒有人。

“我要進去,你們……讓我進去。”

慕雲河沉著嗓音,聲線明顯發抖,像是困獸從喉嚨裏擠出來的字眼。

“大將軍,這火燒成這樣,進不去的,只能等燒光了再看……”

“你講的什麽話!”辛武打斷那人,“大將軍,這裏面沒人的,你放心,我這就派人去尋秋醫官,他知我們凱旋,說不定已到傷員那邊去了。”

“對對對,怎麽忘了,秋醫官一向都是最先過去的,快,你們去找找看,要是找到秋醫官,立刻來報……”

“不用來報!”慕雲河忽然站起,大力揮開摁著他的幾位將領,“我去找!”

辛武見他終於不再執著於這頂火帳篷,把希望放到別處,趕緊跟上他,一道去尋方才大軍隊尾的傷員。

傷員們坐在空地上,正由軍醫按照傷情程度挨個查看,若是傷重的要送去傷員帳,傷輕的則可以現場處理後,自行回帳休整。

可是辛武遠遠地就看見老軍醫和他那個小學徒,並沒見著白梵路。

搶先幾步跑過去,辛武問老軍醫,“秋醫官沒和你們一起?”

老軍醫搖搖頭,“沒有啊,我們是隨軍回來的,秋醫官不是在營中嗎?”

慕雲河一言不發,轉身就朝傷員帳那邊去,辛武暗示幾個將領,寸步不離跟著慕雲河。

傷員帳裏已經陸續擡進了重傷員,可除了士兵,裏面沒有旁人。

辛武的心陡然往下一沉,悄悄觀慕雲河神色,知道不妥了。

“大將軍,別處也有可能,我再派人……”

他話未完,就見慕雲河垂在身側的手握拳,下一刻轉身朝軍醫帳那邊狂奔去,辛武和幾個將領立即追上他。

可他速度實在太快,一路撞到好幾個人也沒能讓他停下來。

最後辛武只能眼看著慕雲河再度投身火海,連士兵給他遞來浸過水的大氅也沒顧上接。

辛武拽走那大氅披在身上,又拿了一幅,跟進了火裏。

這帳子就這麽大,辛武一眼在裏面找到了慕雲河。

沖天的火光撩到他身上,他卻不管不顧,趴在地上尋找什麽,辛武過去將大氅兜頭蓋在慕雲河腦袋上,死命將他往外拽。

“大將軍!”

慕雲河掙開他,又撲過去。

辛武這才發現他撲的那地方,真的躺著一個人,一個早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

但那人被壓在燒紅的木架下,慕雲河徒手就去推那架子,怒吼一聲將它掀開來,一把抱著那人就不撒手。

然後,竟還要在那人身上找尋什麽。

帳篷已經燒了太久,早在搖搖欲墜,辛武急得不行,“快走啊!”

“……”慕雲河終於摸到一只手,辛武打眼就看見,那手腕上一截青玉色的鐲子,在焦黑發紅的背景下,觸目驚心。

而且是,當那鐲子被慕雲河血肉模糊的手掌握住時,那個人——若被燒得還能算是個“人”的話,那只環著玉鐲的手腕直接折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