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白梵路猛擡起頭,黑暗中數十道幢幢人影,搖晃著、以他為中心,自四周緩緩湧來……

是這座府邸裏的侍從、侍女,他們雙手垂在身側,隨著雙腿前移只有小幅擺動,乍一看仿佛遊魂似漂浮於半空。

他們也不再是低著頭,而是整齊劃一面朝白梵路,空洞的眼眶裏沒有黑眼仁,眼白發青極為驚悚。

白梵路鬢角不由自主淌下了冷汗,他強迫自己冷靜,掃視四周,突然發現那些人中有一人身形與眾不同,格外魁梧,且著長袍並非下人服飾。

白梵路眼神一凜,定睛仔細看去,就見那人雖走動姿勢與旁邊屍人一般無二,但他腿根以下,仿佛是空蕩蕩的,既沒有腳也沒穿鞋,支撐身體的只有兩根手腕粗的木樁。

而他的衣服,絳紫色的華服上金絲蛟紋依稀可見,再看那張臉,雖則比白梵路見過的更加瘦削蒼老,但五官骨相分明。

這才是真正的瀛洲城主魏藺,他竟然也被做成了屍人!

是原著裏的九九屍人陣!原來早就已經有九十九個人了,那第九十九人,就是魏藺。

本想提前預防的,到底沒防住。

白梵路心猛地下沉,屍人們離他越來越近,密密麻麻似群體覓食的黑蟻,行走時衣料摩挲,發出簌簌低聲。

太多了,方位也太散,白梵路視線遊移,飛快在烏壓壓的屍陣中尋找某個目標。

正在這時,寂靜夜空浮起一道隱隱約約的低沉樂音,悠悠一轉,比蕭聲空曠,比笛聲幽迷,從某處淒淒厲厲傳遞而來。

屍人們一齊張開嘴,朝白梵路發出嘶鳴。

原著中操縱陣法的是魏藺,靠法術,但在這裏似乎變成了另外一人,靠聲音。

白梵路倒也不意外了,他左右無處可躲,便站定在原處,望著那些屍群一點點朝他靠近,嘆了口氣。

“出來吧,我知道是你。”

屍群驀地靜止下來。

樂音停住了,取而代之是輕輕的、節奏緩慢的像什麽東西敲擊地面的聲音。

一步一步,是拐杖。

園林深處的竹影裏,欄杆旁,一身水色長裙纖纖弱質的美人緩步走出,即使在黑夜下,那寧靜淡然的容顏也是叫人一眼看去,頓生憐惜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在原著中毫無城府半點攻擊力也沒有的柔弱鮫人,如今卻站在九十九個屍人背後,甫出現,便是花間淺笑,一如枕水臨煙。

這種反差,足夠觸目驚心。

“白大哥,何時知曉的?”

河桑擡起拐杖,輕輕撥開垂在他身前那根美人蕉的枝葉。

白梵路看到了,河桑右手正托著一枚海螺,剛才的聲音應當就是它發出來的。

“自遊街祭祀時,便猜到幾分了。”

白梵路坦白,實際上河桑一開始那個回眸的眼神,就讓他感到了徹骨寒意。

只可惜他過於相信原著人設,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所以一直在猜測試探,又一直在否定懷疑。

現在看來,原著的人設不可信,現在的劇情也面目全非,是什麽原因造成的白梵路還不清楚,但多半是自己的鍋,莫非由於他堅持要和雲湛分開行動?

但眼下想這些也無用,他得先解決目前生死攸關的難題。

對於白梵路的回答,河桑狀若驚訝,繼而笑了笑,無比溫柔也毫不掩飾欣賞之意,“白大哥還真是,難為你,與我虛與委蛇。”

白梵路問,“魏藺的魂魄呢?”

那些籠子裏只有九十八只獸類,那魏藺的靈魂還在嗎?

“死了,不在了。”河桑淡淡道。

如此溫柔的笑容下,說出的話卻涼薄到叫人心驚,完全聽不出半分情意。

也對,河桑真正心儀之人,並非奪走他自由、強行將他困於身邊的魏藺,而是白君冥。

河桑提到白君冥時,那眼神做不得假,也無需作假。

白梵路頓了下,“雖然我懷疑過你,但我還是覺得,你不該是這樣的。”

畢竟書裏可從沒跡象表明,河桑是真正的幕後之人。從始至終,都只有魏藺才對。

聽到白梵路的話,河桑臉上笑意漸漸斂去,“我本就是這樣的。而你,也應當與我一樣。”

“什麽?”白梵路不懂他什麽意思。

河桑眼神冷冷,“白大哥既然勸我不要濫殺無辜,那好啊……”

他尾音帶笑,微微擡起手中的海螺。

海螺一動,屍群們也跟著仰頭,空洞眼神視若無物,但大開的嘴,低低的嗡鳴……在這無比壓抑的寂夜裏,仿佛無數條小蛇正穿行草地,比喪屍電影的環繞立體聲效還要叫人毛骨悚然。

但喪屍電影裏的人是被感染的,大腦已經死亡無法復生,但白梵路知道,這些人卻……

“現在他們的命就在這裏,白大哥何妨教教我,當他們想要傷害你,你該怎麽做,才可既不殺一人,又能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