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北京(五)

馴獸館內的表演對於朱文奎來說絕對可謂之新鮮,是他在南京皇宮裏從未曾看到過的。

那些曾經被世人畏懼,視為兇猛的野獸,獅虎熊豹在一個個馴獸師鞭子的指揮下,進行著一項又一項的表演。

“畜生也會這麽聽話?”

扶著二樓平台的欄杆往下看,朱文奎不懂,倒是一旁守著的夥計給介紹了一下:“這些猛獸您別看塊頭大的嚇人,其實在還是小崽子的時候就被開始訓練了,所以經過這麽多年的馴服,比起咱們尋常百姓家裏養的貓狗都差不多,骨子裏早沒了野性。”

靜靜的看著,看著被譽為叢林之王的獅虎乖巧如哈巴狗一般,朱文奎突然感慨了一句。

“萬物皆有靈,將一只猛獸變為家畜,怕是從小沒少打吧。”

馬玲看了幾眼之後,也覺得有些沒勁,那些四周叫好鼓掌的觀眾讓她覺得厭惡。

“就是因為這些人願意看,才間接讓這些猛獸遭了殃。硬生生將一只猛虎變成狗,這太殘忍了。”

生性追逐自由向往自由的馬玲,實不喜歡這種畫面。

“我現在都不敢想象,如果將來有一天被我爹強迫著出閣嫁夫,從此被鎖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宅之中,那該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

這句話恰恰說道了朱文奎的心裏,他嘆了口氣。

“是啊,你我兩人,在人生的大事面前,哪有自己真正做主的機會。”

看看這些乖巧馴服的獅虎,這一刻,馬玲和朱文奎不知道為什麽就聯想到了自身,感觸萬千。

蒼鷹折斷了翅膀,那還叫飛禽嗎。

四周坐著的陳昭等人都不知道該怎麽接話,只好眼觀鼻鼻觀心的沉默著。

反而在朱文奎等人的隔壁一處看台,一名倚著欄杆觀看的男人側過頭,不屑的哼了一聲。

“你倒是菩薩心腸,管的挺寬啊。”

“大膽!”

“放肆!”

幾名錦衣衛厲喝出聲,便是連陳昭等人都嚇的小臉一白。

反倒是朱文奎不以為意的擡手,揮退了幾名前跨幾步,準備尋這男人麻煩的錦衣衛,好笑的反問一句。

“難道鄙人說的有不對之處嗎?還是說這位兄台有什麽高見。”

馬玲脾氣要更火爆,站起身杏目瞪著這個口出狂言的男人:“本姑娘倒想聽聽你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來。”

“放肆。”

男人的身後同樣站著幾個護衛,聽到馬玲這般毫無禮貌的話語頓時著惱,齊齊喝了一句,這一下,頓時讓平台之上的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這可把兩邊陪著的夥計嚇得夠嗆,心裏不住的念叨千萬別打起來,但雙腿卻完全嚇得僵住,根本邁不開。

這男人三十來歲,對馬玲這般呵斥倒也不惱,只是輕蔑的笑了笑。

揚手,示意身後的護衛退下,開口。

“這些畜生有什麽好心疼的,它們固然失去了自由和本性,但也因此獲得了安定和飽餐,不用整天想著狩獵餓肚子,更不用擔心被其他更兇猛的野獸獵殺。

失去和獲得總是相對的,我看你倆歲數不大,但氣度尊貴,說明家裏面有官吧。

回去問問令尊,做官好不好做,每天要說多少違心的假話,帶多少不同的面具。

連我們人都活不成自己想去活的樣子,倒還有閑情來心疼這些畜生了?”

朱文奎頓覺面頰發麻,心生震撼。

好一句連我們人都無法去活成自己想活的樣子。

同朱文奎的沉默不同,馬玲則更是不屑,反唇相譏。

“你倒是說的一口無知之語,我父親為人還真不像你說的那般虛偽,他可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行的堂堂正正。

本姑娘自幼也是率性而活,還真不看別人臉色。”

“呵呵。”男人懶得回應馬玲,轉身欲走,被朱文奎喊住。

“兄台之語可謂振聾發聵,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男人立住,而後側首。

“免貴姓李,區區薄名不值一提。”

李姓男人回了座去飲酒,馬玲切了一聲:“故弄玄虛。”

朱文奎沒有再說話,回頭再去看向場館內,目露深思。

剛才朱文奎看到這些被馴服的獅虎瞬間聯想到了自身,便突然開始心疼起來,實際上,他心疼的哪裏是這些獅虎猛獸,他真正心疼的是他自己。

嘆了口氣,朱文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發起呆來。

馬玲看得納悶,問了一句。

“你怎麽了?”

不就是聽了一句悖論而已,至於讓朱文奎那麽失神?

“沒什麽,繼續看吧。”

朱文奎下意識的接了一句,而後就發現馬玲站了起來。

“有什麽好看的,我先走了。”

看著馬玲果斷離開的背影,朱文奎有些失落,身旁陳昭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