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風聲(上)

這是一座占地極深的宅府。

深,而非廣。

因為這座坐落於南京東北角的府邸,除了地表上那十幾畝地之外,又向下掏空了兩層,完全就像一個巨大的地宮。

這裏暗無天日,甚至比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詔獄更加陰森,這便是大明的西緝事廠。

特務機關不是一定要搞成這種一看就陰森可怖的環境,當初成立西廠的時候,本來也是打算搞成采光通透明亮的堂皇衙門,結果發現不行。

又沒有加密電話,情報總要靠人來送,堂而皇之的,不就把那些眼線給暴露了出來。

沒辦法,只能藏頭露尾的隱蔽起來了。

這座宅邸只有一個正門,但平素裏只有人出,卻鮮少能看到人進,這座宅邸的入口不在地表上的那扇門,而是地下不知道通往哪裏的暗道。

甚至有可能接通南京城下的排水系統。

古代的城市是有完整的地下排水系統的,雖然沒有後現代先進衛生,但起碼的生活排汙和基本的泄洪能力依然完善,當年那座地表天宮般的汴梁城,就擁有全世界最發達的城市排水體系了。

而在這地下宛如地宮的建築群中,除了四通八達的走廊和密密麻麻掛在墻上的粗蠟之外,便是一排排書架,無數穿著皂服的西廠番子和宦官正來回走動,忙碌卻井然有序。

在燭火下可以看到,每一個人的手裏幾乎都拿捏著一封封信箋,而後這些人會在書架上挑選出寫有不同名字的卷宗,將信箋放入其中。

這裏,有著整個南京城,所有權貴的情報档案。

而這些信箋,就是每一個權貴、官員的日常活動軌跡,去了哪,見了哪些人,吃了哪些飯,說了哪些話,幾乎堪稱事無巨細。

雖然做不到全方面的監管,但幾乎每一個三品以上的文武勛臣,其府上、周遭、友鄰親戚中,一定會有西廠的眼線在。

這些人可能是侍奉主家多年的下人管家,可能是家主剛納的小妾,甚至,有可能是這名官員自己的孩子,每個人,都可能是西廠的特務。

這就是,國家的力量。

如果朱允炆想,他甚至可以動用這股力量,針對某一個人玩一出大明版‘楚門世界’。

此時,在這第一層地宮中,一個幹巴枯瘦的老頭正在訓話,他的面前是兩隊昂首挺胸的番子。

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當初那名被朱文奎趕走的刑房師爺。

當朱文奎到任之前,這名師爺就準備好了一切,他提出的那個拖字解決方案,更多是朱允炆的意思。

借師爺的身份來打擊一下朱文奎的自尊心罷了。

如果不是許不忌支招,朱文奎一定會狠栽一次大跟頭,心高氣傲的皇子還沒一個師爺會妥善辦事,這會讓朱文奎的少年驕傲被破碎的一幹二凈。

這是朱允炆的目的,先把自己孩子的自傲給摔個稀碎,他才能更快的成長。

“廠公傳了命令下來。”

寂靜中,老頭開了嗓。

“大皇子的身份泄露了,我現在不想知道是誰跟蹤查探到的,只想知道,這個消息第一時間是通過誰的嘴傳出來的,找到他,帶回來。”

兩隊番子都很安靜,沒有嘈雜和立軍令狀的橋段,默然聽著,而後便沿著四通八達的廊道化作鳥獸散。

想要回溯時間,找到當初那日朱文奎深夜回宮時的跟蹤者是不現實的事情,因為沒有監控,但找出第一個傳出消息的人卻很簡單。

距離那夜只過了短短四五天,這幾天,大嘴巴傳到滿城皆知的只有一種人:

說書的先生。

他們當然不可能是跟蹤者,但找到他們,就能找出背後遞話的人。

這次任務的難度就自然減弱了不少。

西廠的辦事效率自不必誇言,白日下達的任務,尚未入夜,便有十幾名神情驚惶的說書先生被抓進了錦衣衛的大牢。

“先上刑,後問話。”

一名宮裏的宦官端坐牢獄內,慢條斯理的品著茶,絲毫沒有被眼前發生的血腥所影響,任由耳畔那一聲聲慘叫叠起。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你們好大的膽子,什麽話不過腦子就往外講,幾顆腦袋夠砍的?”

等了能有一刻鐘,這名宦官才放下茶碗,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十幾具屍體。

“說與咱家聽聽,主簿官就是殿下這件事,你們都是聽誰說的。”

“草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啊,公公饒命,饒命。”

有搶著先開口喊冤的,一渾身上下滿是鞭傷,鮮血淋漓的中年男子此刻都哭了起來:“前兩天,草民從一酒肆裏下了工,回家的時候被人攔了下來,那時候天色已經晚了,草民也看不清長相,就知道那人給了草民一封信箋,裏面就寫了一句話,和五千文的銅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