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父與子(上)

這邊的張東升還躺在家裏的涼亭裏悠哉,全然沒有一絲危險已經迫近的感知。

他也確實沒有必要感受到危險。

在他們幾家的合謀下,證據鏈那是相當完善的,甚至包括馬小寶的所謂‘賭債’都是一個套。

在馬小寶被他張東升帶人打斷腿之後,家庭條件極其苦寒的馬家人,為了接這條腿,自然要舉債,而這個出借人,就是他張府管家安排的。

一個賭档的掌櫃。

馬家拿這個出借人當成救命恩人,又哪裏知道,那張寫滿慈善的臉後面是多麽可怕的心機。

可以說從一開始,張府的管家,已經提前將所有可能出現的風險全部杜絕掉,然後安然等著事態淡化,如果馬小寶識趣,張家不介意再賠點錢,如果馬小寶不識趣,那就怪不得他張家了。

誰會想到從天而降一個如此楞頭的刑房主簿,硬要抓著這起案件不罷手。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官府既然想把張東升送進大牢,那他張家自然不介意把馬小寶推向斷頭台。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府上訟棍的劇本在走,結果張東升沒有想到,他等來的卻是一隊窮兇極惡的捕快。

“你們幹什麽,這裏是吏部郎中張東張大爺的府邸,誰允許你們闖進來的。”

老管家的驚惶叫喊把喝茶聽曲的張東升嚇了一跳,一幫子戲子也停住了鼓樂發呆,緊跟著便嚇得一哄而散。

十幾個穿著皂服的捕快挺著腰刀撞進了這處位於後院的涼亭。

“張東升,張麻子?”

濃濃的怒氣開始浮現在張東升的臉上,他生平最恨別人喊他的諢號,但這怒氣卻陡然消散一空,因為他看到了一紙公文。

“應天府刑房的捕文,要抓你回去,得罪了。”

帶隊的捕頭也懶得多說,一揮手,身後幾個捕快便兇神惡煞的撲上來,枷鎖鐐銬一股腦的往張東升身上招呼,嚇得張東升開始渾身顫抖起來。

他想要怒吼質問,但卻發現自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張東升完全嚇傻了。

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熔爐真熔爐。

那些平素裏再豪橫的主,真到了被官府定罪捉拿的時候你再看他。

能做到面不改色的便稱得上一句頂天的漢子,即使他們的心裏一樣怕的要命。

但更多的,還是如張東升這般,完全嚇到六神無主,甚至原形畢露。

“找我爹,找我爹,救我!”

再出離自家的府邸後,張東升才想起來,猛然回頭哭號起來。

而後,被拖拽的漸行漸遠。

要過堂了。

這次堂過的可謂相當之順利,因為早在張東升被拿回刑房之前,朱文奎已經拿到了所有他想要拿到的‘證據’。

之前的證人全部改口翻供,而每一份證詞,都將矛頭指向了張東升以及張府管家這兩個幕後主使。

“說實話,之前做偽證的事一筆勾銷,不說實話,大刑伺候。”

那些被買通的酒肆老板、食客都是普通人,哪裏願意為了一點封口費嘗嘗牢房裏刑具的滋味,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實情全說了一遍,包括張府管家是花了多少錢,又如何威逼利誘他們的事,也添油加醋了一番。

朱文奎自己都沒想到,他本意只是順著許不忌的思路幹脆犯一次錯,結果卻錯將錯著,真個就發現了這起案件中的貓膩。

有了這麽份證詞,再去攻克其他幾名當日與張東升一道吃飯的公子哥可就容易的多。

這些人紛紛反水,把張東升賣了個一幹二凈。

鐵證如山,張東升這下什麽話都沒了。

“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我府上管家辦的。”

突然間,張東升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哭喊起來:“我只是喚了下人要教訓一下那小二。

是他們下手過重打斷了那小二的腿,後續的善後,買通證人做偽證,這些都是管家一手安排的事,是我們府上訟棍出的主意,他倆才是元兇,別殺我,別殺我啊。”

傷人最多三五年,但買通證人做偽證、誣陷可是重罪,尤其是誣陷。

反坐罪加一等!

他們誣陷馬小寶的罪名足夠馬小寶砍頭,反坐之下,那自然一樣是殺頭。

明堂下的朱文奎側首,跟於謙對視,二人眼中都有著如釋重負般的輕松喜悅。

案件到了這一步,總算是圓滿的大功告成,對內對外都可以交差了。

朱文奎擡起驚堂木,正打算定下調子,把這事落實,便聽到公堂外一陣吵雜,而後,能有七八個人闖了進來。

張東升苦苦等待的救兵來了。

吏部郎中張東。

“爹!爹!”

看到來人,張東升恍如見到玉皇上帝一般,跪在地上手腳並用湊上去,抱著他爹的大腿就開始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