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一場真正的大考(上)

整個刑房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那些底下的文書、衙役、捕快都知道頭上這尊真神心情不好,便一個個緊張的連呼吸幾乎都不敢了,對朱文奎交代下來的差事,恨不得多生出兩條腿來盡快辦妥。

查賭債,查。

挨家挨戶的街坊,跑。

為了張東升的這個案子,整個刑房上下全奔波起來。

高效率是很奏效的,只用了兩天,朱文奎就拿到這起案件所有的旁證。

馬小寶確實欠了賭債,有十幾兩銀子,這筆銀錢的數字,以馬小寶的收入來說,起碼都要五六年,那麽,敲詐勒索的動機已經存在了。

而後,挨家挨戶的走訪中,找到了能有幾個當日在酒肆中喝酒的食客,這些人的證詞大同小異,不是沒有看到,就是聽見張東升所在的雅間傳出過爭執聲,也聽到了摔板凳和動手的動靜。

唯一能夠偏向馬小寶的證詞,便是馬小寶斷腿後滾出雅間時,張東升出離雅間,踹了馬小寶一腳,僅此一腳就被抱住。

抱住張東升的人還說了這麽一句話。

“大少爺,您打他,屆時他可就訛上您了。”

這麽看來,馬小寶蓄機敲詐勒索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案件到了這一步,朱文奎徹底失了分寸,而比他還要小上一歲的於謙一樣滿心憂愁。

眼下的馬小寶涉及的罪名太多了。

盜竊、誣陷、敲詐!

這三項罪一項比一項重,大明沒有競合法條,這三項疊在一起,不殺頭也是要發配邊疆,一輩子修城墻,勞改到死的。

如果考慮到誣陷反坐罪加一等的話,那勢必是要殺頭。

“律法當前,難道只因馬小寶的身份,就網開一面嗎。”

朱文奎痛苦的把雙手插進自己的頭發之中,額頭貼在冰冷的桌面上,陡然驚惶的擡起頭。

“本宮突然想到了那個被趕走的師爺,他告訴本宮。

這種案件,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拖,拖到最後才是真的皆大歡喜。

他說的對啊,如果本宮拖下去,張東升不會告的,馬小寶就不用死了還可以獲得一筆賠償,而本宮和你現在也不用這麽煎熬了,真的本應該是皆大歡喜的事,生生讓本宮辦到一塌糊塗,亂七八糟!”

什麽是為人為官的哲理,什麽是能夠在一片渾濁黑暗不堪的社會中可以遊刃有余的智慧?

是那個師爺!

那個被朱文奎自己痛罵為廢物,一事無成只會和稀泥的師爺!

這個時候朱文奎的絕望連於謙都能感受到。

因為身為大明的皇子,一個偉大的,功蓋千古建文大帝的嫡長子,信心滿滿的來到應天府當差,認為自己治理國家都能扛起大梁的朱文奎,到了卻發現自己連個自己口中的廢物都比不上!

這對於朱文奎自尊心的打擊是巨大的。

這還是於謙第一次見到朱文奎這般失態的怒吼,年弱的他幾乎嚇呆了,當初參加湖畔學堂考試時的淡定全被他扔了個一幹二凈。

“要不然,殿下您去找陛下吧,他一定可以處理好這件事的。”

找皇帝?

“不行!”

朱文奎甚至想都沒有想就斷然拒絕,他忘不掉那夜回宮時朱允炆的漠不關心。

如果現在就回宮,把這麽一攤爛攤子交給朱允炆,那他這次歷練就算徹底以失敗告終,這個臉,他朱文奎丟不起也絕對不願意丟!

“事猶可為,事猶可為。”

朱文奎嘴裏一直念叨著,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事該怎麽個事猶可為法。

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個什麽樣的結果。

“要不,咱們找那張麻子說道一番,讓他賠點錢給馬小寶,這事算拉倒?”

當朱文奎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就看到於謙傻怔怔的看著自己。

“不行!斷然不行啊殿下!”

於謙一把攥住朱文奎有些發抖的小臂,苦苦哀求。

“您是皇長子,您萬萬不能在事情到了這般地步的時候,反而去想著把破鏡給重圓。

如此軟弱與沒有主見的話,怎麽可以從你一個嫡長子,一個東宮第一候選人的嘴裏面說出來!

就算是辦成錯案冤案,也絕不可以讓這一步啊!”

朱文奎頹喪的一屁股坐到太師椅內,脖子往後一仰,壓在椅背之上,兩眼便呆滯的發起呆來。

從感情上來說,他當然是偏向於馬小寶的,他相信馬小寶才是受害者,是一個被強權欺淩的弱者,但從律法嚴謹的角度來說,馬小寶唯一的下場,是明正典刑!

冤呐,冤呐!

而自己,現在難不成要親手當這起冤案的締造者嗎?

見朱文奎遲遲下不了決心,於謙也是無奈,惆悵的嘆了口氣:“殿下若是狠不下心來,那便去皇宮吧,找陛下,雖然面子折損,但是起碼,或可以保下馬小寶的命來。”